小厮送陈大夫离开后,江老爷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彻底敛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到背雕镂空寿桃的四方扶手椅里,忽然沉声道:“今日若不是容华及时发现,以信就要活活冻死在雪堆里了,堂堂江布政使家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真当我这个家主死了不成?”
江老爷为官二十载,动起真怒来,委实有几分上位者的威慑力,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连江淑华小声的哽咽也听不到了,人人敛声屏息,生怕撞到这个枪口上,李氏的脸色也是难看无比,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八岁的无辜孩子下手?
三姨娘见气氛有些凝重,私心里也对江老爷为江以信动怒觉得颇不舒服,便仗着如今怀了身子,素日里又得宠,便娇滴滴地开口道:“老爷多心了,许是哪个下人与十一少爷闹着玩儿呢!天色也不早了,妾身和肚里的十二少爷都觉得有些困乏,老爷今日不如就到妾身的院子里安歇了罢……”
蠢货!三姨娘这话一出,江容华心底便止不住地冷笑起来,邀宠也不看看时间,都说一孕傻三年,这话放在以往还算有几分聪明的三姨娘身上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果然只听江老爷高声训斥道:“闹着玩儿?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我江仲友的小儿子差点丧命,谁敢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江老爷从未这般严厉地呵斥过三姨娘,后者怔了怔,待反应过来,看了眼满屋子的人,自觉颜面尽失,顿时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却不敢顶撞江老爷,只得恨恨地瞪了眼守在他身边的大姨娘,大过年的不把孩子看住,扫了阖府上下的兴致不说,还让她受了这冤枉气!
又听江老爷道:“这次以信出事,说到底还是你没把这个家当好,或许母亲说得对,我看你安心养胎才是正经,府里的事便全数交给容华处理罢,她行事可比你稳妥得多!”
三姨娘此刻当真是百口莫辩,先时听了贴身丫鬟琥珀的建议,好好呆在落梅院不理俗物,只挂着个当家的虚名,而那些比狐狸还精的管事们但凡有什么事也都去找江容华商议,可以说她的职权早就已经被架空了,如今倒好,出了岔子,黑锅还是要她背,三姨娘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没厥过去。
“父亲,容华年纪尚轻,在旁协助三姨娘理事倒还好说,却万万担不起掌家的重任,何况十一弟如今出事,容华与三姨娘一样难辞其咎!”江容华在小姐椅上坐直了身子,温温吞吞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愧疚。
江老爷的手放在膝头摩挲了几下,仿佛随口道:“容华,以信的事你无需自责,不管怎样,终究是你救了他的性命,至于主持中馈上,我听说前阵子你彻底弃了先头府里食材胭脂水粉的货源,改换用杭州富商孙记的货物,虽不曾省俭下多少银子,东西却都是极好的,干净利落,这手笔像极了为父当年呢。”
江容华闻言心中一惊,她原先就怀疑江老爷看似对这后院的事不闻不问,实则心里却门儿清,她自觉与孙氏的交易已经做得不动声色,几块采办的更替也都是先后进行,并非一时间全盘取代,直到前几日才彻底把供货权转到孙氏的手上,江老爷此刻提起这事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江容华打起全部精神,恭谨道:“女儿曾在钱老夫人寿宴上与孙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孙钱两家也是多年的世交,而钱大人又是父亲得力的左膀右臂,女儿便想着这府里的大小采办交予别人,还不如交予她来的放心。”
官场上最讲究盘根错节,江容华这般说便是为了告诉江老爷,通过孙氏这一层,一定程度上还拉拢了钱大人,江老爷浸淫官场多年,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顿时哈哈一笑道:“有女如斯,吾之幸也!”
江老爷一说这话,别人还尚可,有两人却如被一百只蚂蚁抓挠一般,浑身不舒坦,其中一个便是江以则,不说江容华早先一步救了江以信,抢了他在江老爷面前立功的机会,便是三姨娘被削了中馈之权的事,就让他对江容华满腹怨怼。
他攥紧了手中的衣袖,开口笑道:“九妹妹聪慧过人,连三哥也自叹不如,不过妹妹终归年纪小了些,咱阖府上下三百来口人委实不算少,里面不乏有不服管束,阳奉阴违之辈,我看……”
“三哥哥说得极是,九妹妹一个人主持中馈确实势单力薄!”紧挨着江以则坐在李氏身边的江淑华微笑着截断了他的话。
从江老爷说让江容华全权掌家的时候她便按捺不住了,自己受了那么多折磨治好脸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江容华这个小贱人踩在脚下!
过去的十年,她从未把这个九妹妹放在心上,怯懦无能,胆小怕事,这样的人她连正眼也不曾看过一眼,只是为了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善良友爱才会虚情假意像逗弄小狗小猫一样地施舍一点怜悯给她,即便后来江容华知道了她的怪病,她也没有太多的惊慌,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的手段,让她消失是易如反掌的事。
然而一次次陷害,一次次谋算,却被对方一一化解,不但毫发无损,还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自己反吃了大大的闷亏,让她怎么甘心?
“淑华原本跟着母亲学过几年中馈事务,倒是可以带一带九妹妹!”江淑华的声音很柔和,加上她本就生得貌美,话语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李氏看着她轮廓完美的侧脸赞许地点点头,不待江老爷开口道:“淑华打小便是个稳妥的,有她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