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并不知道八姨娘生前的住处是在哪儿,主仆俩只得边走边喊江以信的名字。
幸而,西苑不算太大,两人的运气也还不错,只喊了两声便听得不远处高高的假山后头传来江以信急迫的回应:“九姐姐,我在这儿!”
江容华听到他的声音微微松了口气,与青梅快步上前,只见江以信坐在泥地上,一手抓着右脚脚踝,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江容华小心地将他扶起来,边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边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朱砂呢?”
江以信指了指三丈开外的廊檐,明明灭灭的灯火下,灰扑扑的一团,想来正是朱砂,江容华朝青梅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小脸一跨,缩着脑袋扫了一圈四周,又对上江容华似笑非笑的神情,银牙一咬,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江容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江以信红肿的脚踝上,叹息一声,蹲下/身,示意他上来:“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骨头嫩得很,如今扭伤了脚,必须马上医治,不然以后就算长好了,也会落下病根,八姨娘这里等你伤好了再来看她不迟。”
对江容华的话江以信没有丝毫异议,他一声不吭,乖乖巧巧地趴到她的背上,小脸蛋贴着她的脖子,沉默着。
江容华虽然不知方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在这个荒凉陈旧的西苑发生了什么,却看出背上的小小少年在想心事,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
以前江容华不得宠,望月楼下人也不多,因此偶尔事多的时候,青梅会帮着做一些粗活,反倒练就了一身力气。
她拍了拍朱砂的脸,又不死心地掐了掐人中,无奈对方依然毫无反应,只得半搀半提地扶着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回到江容华身边,重重舒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自家小姐看着娇娇弱弱地一个少女,却总能让她感觉莫名的安心。
经过这么一折腾,辰光已近戌时,暮霭越发浓重,浮浮沉沉地弥漫在空气中,江容华托了托江以信的膝弯,幸亏她这个十一弟与她一般瘦小,不然以自己的小身板只怕连拖都拖不动。
“九姐姐。”江以信想了一路的心事,就在江容华以为这孩子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出声唤了她一声。
“嗯?”江容华随口应了,表示自己在听,谁知江以信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饶是活了两世的她都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九姐姐,我好像看到八姨娘了!”
江容华下意识的停下脚步,青梅更是吓得手下用劲,她感觉自己身上白毛汗都起来了,揪着朱砂腰间的嫩肉朝自家小姐身边贴了贴,疼得朱砂倒抽一口冷气,哼哼唧唧地清醒了过来,青梅顾不得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十一少爷,奴婢胆儿小,您可别吓奴婢!”
江容华峨眉紧蹙,转头看向江以信,自己的这个十一弟虽说只有八岁,却比别的同龄孩童都要早熟得多,他会说出这话,定不是寻常的恶作剧。
江容华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以信挣扎地从她背上下来,只身子斜倚着江容华的手臂,神情凝重又疑惑,与往日的无辜幼齿简直判若两人,只听他缓缓道:“这西苑我与朱砂来过很多次,因而熟悉得很。
“八姨娘的院子在西边的最角落,从北面的垂花门进来要经过六姨娘的小院落,而这两处屋子之间还有不少闲置的厢房,是为以后有新的姨娘进来准备的,另外还有一片无人打理的野蔷薇地,方才我与朱砂尚未到得八姨娘的屋子,便远远地瞧见那蔷薇地里有个人影晃动。
“因天色昏暗,花枝阻隔,瞧不清楚,但看那人身形不算高大,好像是个女人,朱砂以为是六姨娘,便唤了一声,谁知那人好似被惊动一般,转过身飞快地跑了,我心有疑虑,就追了上去,熟料刚过假山,就被泥地里的乱石绊了一下,崴了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八姨娘的屋子。”
江以信的叙述很平和,但江容华能感觉到他靠着自己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九姐姐,你说那人会不会真的是八姨娘?”
江容华被他期待又不安的语气弄得心头发酸,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八姨娘已经走了八年了,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又怎么会不来见你呢?你看到的那个人影说不定是哪个在这里躲懒的丫鬟,在你发现后,生怕被责罚,才慌乱之下进了八姨娘的房间。”
江以信低着头,大概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咬了咬唇,略显失落道:“是啊,如果八姨娘真的还在人世,一定会来见我的。”
江容华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古井无波的目光看向青梅身边的朱砂道:“朱砂姑娘又是怎么会晕倒的?”
朱砂仿佛还未从先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煞白的嘴唇哆嗦着:“九小姐,九小姐,有鬼啊!奴婢看见,奴婢看见一个白影……”
“住口,太平盛世,哪来的鬼魂作祟!”江容华皱眉低喝,打断了她的话。
虽说像人死重生这样离奇的事都让自己遇上了,但在眼下这个处境,朱砂的话对四人的情绪没有半点好处,“好了,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房歇息才是,十一弟出来久了,大姨娘那边只怕要担心。”
朱砂似是被江容华的训斥吓住,双手紧紧攀着青梅的肩膀,讷讷地不敢再言,青梅一双杏眼惊惶不定地乱看,心中也是一阵打鼓,幸而没过多久他们便走出了西苑。
江以信回过头看了眼身后黑黢黢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