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年节并不流行贴窗花,不过江府的丫鬟们个个都有一双巧手。
江容华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青梅带着青柠并新挑的几个丫头裁红纸,百子石榴,彩蝶戏花,凤鸣祥瑞,却是把原本绣在手帕,荷包上的花样子描下来剪了,红彤彤的倒增添了几分过年的味道。
江容华坐在小姐椅上,手边是浮浮沉沉的桔梗茶,热热香香的喝下去喉咙底还有一丝淡淡的清苦。
这是白芷原本在福寿院,闲来无事,自己收了北面园子里的桔梗花,配上甘草晾干,再装在一个小瓷坛里的。
西侧院收拾出来后,白芷便不与青柠挤一处了,搬家的时候小小巧巧一个坛子被江容华瞧见,一时好奇,便让白芷替她拿滚水沏了一盏,香得不得了,据说还有祛湿镇咳的功效,不知不觉添了三次水。
白芷见她喜欢便把整坛子都给了她,还说等开春的时候百花争艳,只怕能入茶的更多了。
这事还被偶来串门的江绮华嘲笑过,说她这个九妹妹真是越得宠越抠门,连自己丫鬟的东西都惦记上了,直让青梅几人没事把体己捂严实了。
江容华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心静如水,不过这种难得的平静在白芷撩帘进来的那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朝青梅低声吩咐道:“三姨娘在福寿院晕倒了,祖母派人请了陈大夫来,这会子应该诊治完了,你去福寿院外头候着,等陈大夫一出来便把他请到锦绣园替七姨娘瞧瞧旧疾,注意避着些人!”
语毕起身往东暖阁走去,身后默默跟着白芷,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多带些诊金,七姨娘的病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青梅会意地点点头,从二楼卧房内室的小抽屉里取了银钱往外走去。
江容华坐在软榻上,拢了拢大毛衣衫,看了眼白芷,后者压低了声音将她一路尾随江老爷的所见所闻缓缓道来。
“要说是闹事也不尽然,那找上门来的苦主不过三人,原是江干街上开茶叶铺子的小老板,此人姓叶,四十多岁年纪,最是好赌,四邻都管他叫叶赌头,早年死了婆娘,再未续弦,膝下只一根独苗。
“如今出事的正是他那唯一的儿子叶茂才,叶茂才与他老爹不同,不爱赌,却最喜在烟花之地流连,并且不到天明是绝不回家的。
“就在三日前这位叶公子竟破天荒地二更刚过就拍响了自家大门,叶赌头来不及意外,便瞧见儿子一身是血,竟是被两个眠月楼的龟公半抱半拖地弄回来的,神智早已不清,放到床上,迷迷糊糊地只管说胡话。
“那两个龟公似是怕惹祸上身,一把人送到连赏银都不要,便匆匆告辞离开,叶赌头彼时只顾叫人请大夫,救了叶茂才性命要紧,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问到底出了何事,即便如此那叶茂才也不过靠参汤硬吊了三日,昨儿晚上便咽了气。
“叶赌头又急又气,儿子的尸身都顾不得收,连夜找上了眠月楼,一问才知道自家儿子竟是为了一个歌妓与人大打出手,却被对方的几个小厮暴打了一顿,再问那凶徒是谁?老鸨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是咱们府上的四少爷!”
白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却把事情的经过讲得十分清楚,江容华满意地点点头,略一沉思道:“父亲贵为正三品布政使,又远离京都,可以说是整个江浙百姓的天,这叶赌头小小一介布衣商贾,竟不畏强权敢来闹事,想来也不过一时意气,这事最后多半花几两银子也就过去了。”
“小姐所料不差,那叶赌头倘若开始还有七分的怨气,在见到咱们老爷时却是剩下三分了,只是事到临头,骑虎难下,勉力支撑罢了。
“因着是在正午,围观的人倒是寥寥无几,老爷便将他和两个随从叫到花厅好言宽慰了几句,又让忠伯拿了一叠银票给他,那叶赌头一见银子连原本的三分怨怒也一丝不见,闭着嘴巴从西侧门出去了。”
白芷见江容华杯里的茶色淡了,便重新沏了一盏来,继续道,“奴婢远远地看着花厅里的光景,瞧得不仔细,那银票厚厚一叠,只怕有上万两。”
江容华捧着桔梗茶啜了一口,笑了笑,上万两白银买一条人命,说不上是值不值得。
原本江以礼忽然闹出这么一件事来,对她而言委实是个打击瑞和院的好把柄,只是不论眠月楼还是叶赌头都与她隔着铜皮包的一扇江府大门,她的手到底还是不够长啊!
江容华无比惋惜的叹了口气,却不知上天早已安排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在前方等着她。
时近黄昏,遥远的天际一片橘色,格调温暖得与空气中的寒冷极不相称。
青梅还未回来,江容华想起七姨娘帕子上那一抹殷红心脏止不住乱跳,仿佛为了抚平些许烦躁,她下了软榻在暖阁里来回踱步,幸而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得青梅熟悉的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江容华往外迎了两步,却与一脸焦急之色的大姨娘对上,而念叨了多时的青梅跟在后头,眉眼间显得轻松俏皮,与往日并无两样。
江容华见状不由得舒了口气,与白芷不同,青梅向来藏不住心事,看她这般情形,七姨娘的病情应当无碍。
“九小姐,还请你帮初雨一个忙!”
江容华恢复了平素的波澜不兴,正打算与大姨娘寒暄几句,只见后者忽然直挺挺跪在地上,朝她重重磕了一头,倒把一旁的青梅吓了一跳,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