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夫人的寿宴设在酉时正,用过午膳徐氏便带着江府一众姊妹和江以信上了去钱府的马车。
老夫人李氏不待见这个儿媳不愿和她一同前往,与大姨娘两个人呆在小佛堂念了一下午的般若心经,把徐氏气得直发抖,所幸想到宁王似对江淑华有意,才将这口气强行咽下,等淑华做了王妃,看这老不死的还怎么跟她作对!
江老爷作为钱参政的上峰,徐氏一行人到钱府自然备受欢迎,钱夫人阮氏亲热地挽着徐氏的手臂,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在看到她身后一身华衣的江惜华时,笑意便更深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女宾客的席位竟被安排在同一个小花园里,中间仅隔几座假山凉亭和一条五尺宽的人工挖掘的溪流,溪边疏疏朗朗栽了几株腊梅,含苞待放。
江容华坐在花园东侧一隅,西面的男客们来来往往,互相行礼应酬,虽看不清面容,身形却是影影绰绰,不少年轻小姐甚至夫人太太都不自觉地朝那边偷眼望去。
江容华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钱参政比江老爷年纪还大两岁,膝下三儿一女,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已成家,小儿子才八岁,只有三女儿钱晚菱年后便要及笄,却还未说亲……
看来此番钱老夫人的寿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离宾客席十丈开外的湖心旁里搭了一个不大的戏台,唱的是今下江南最流行的《牡丹亭》,请的是杭州最有名的戏班子和春社。
阮氏拉着徐氏在戏台的左前方坐下,留了正中的主座给今日的寿星钱老夫人,江家姊妹的位置自然在徐氏身后,其他女客都相应落座。
这和春社有八十年的历史,听说前几年还给宫里的贵人唱过戏,因着老班主年纪大了,落叶归根,一班人马才回到杭州,绝非一般的大户人家有钱便能请得起的。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尽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戏台上身着玫红色玉锦直领斜襟戏服的花旦悠扬婉转的唱腔远远传来。
出谷黄莺般的吴侬软语蕴含着少女杜丽娘的无限情思凭空吹皱了一池春水,不止撩拨起这些未出阁小姐们的心底最隐秘的那根丝弦,连在场的夫人们也仿佛回忆起青葱少艾时的美妙时光,只有江容华捧着早已凉透的茶盅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少女怀春,曾几何时她也把陆梁当做一生可以依靠的良人,然而所有的旖旎幻想都在江绮华嫁入陆府后化作泡影,一步一步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说和春社的当家台柱名唤柳笙的,唱做俱佳,人物fēng_liú,前几年进宫唱戏,还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不知道今日来了没有?”
台上正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徐氏一手闲闲地打着拍子,随口问道。阮氏一面低声叮嘱丫鬟们添水,一面笑道:“姐姐说的柳笙,可不就在台上?那杜丽娘正是他扮的!”
“哦?”徐氏一听直起身子,细细盯着看了两眼:“想不到这名角儿竟如此年轻,也就十七八的光景吧?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可不是?”阮氏见她有些兴致,便搜肠刮肚地将平日里听来有关柳笙的信息,不论真假一一道来。
“听说这柳笙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被和春社的班主收养,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便登台唱戏,先前不过得一些夫人太太的欢喜,渐渐地连不少爷们也去捧他的场,到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还传到宫里去了,一时风光无限……”
阮氏正说得兴起,却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不屑道:“再如何,也不过一名戏子,上不得台面的玩物罢了!”
在场众位夫人小姐看似沉浸于戏文之中,实则都留了一份心神在徐氏和阮氏这边,江惜华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江容华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五姐姐一眼,江惜华素来好强,却也非这般不分场合,不知轻重的人,今日当着徐氏的面给阮氏没趣,想来也只能为了那桩事了。
她原以为江惜华敢在她的望月楼放毒蝎子,多少有些手段,如今看来却是蠢人一个。她这般激怒阮氏,不过是为了让她对自己不喜,那么亲事便也不了了之。
这个法子虽然直白,却未必有效,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不得体的话,听在诸位夫人小姐耳中,定会觉得她没有教养,当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只怕江惜华断的不仅仅是与薛铭的姻缘了……
徐氏貌似心情不错,在外又要树立善待庶女的形象,心里虽然恨得牙痒痒,却还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小孩子不懂事,让阮氏不要往心里去,又叫江惜华向阮氏赔礼道歉。
那阮氏面上微有尴尬之色,却还是聚起笑容连道不妨事,原本不过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谁知江惜华竟猛地站起身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身为堂堂江府的女儿,竟要因区区一个戏子道歉,真是可笑之极!”
谁也没有料到江惜华竟是一心想要把事情闹大!
今日来参加钱老太太寿宴的哪个在杭州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成日里没事干最好叨东家长西家短的贵妇人们巴不得闹出点事儿来,一个个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徐氏的脸色却是难看无比,她不知道江惜华是发了什么疯,竟在这样的场合闹将起来。
江淑华坐在徐氏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