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娘过世的消息很快在初七夜里就传开来了。
正月里死人,死的还是个地位不高的姨娘,一般人家都嫌晦气,更何况像江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李氏,江老爷当晚便是连面也不曾露一回,倒是把江容华叫到了福寿院。
李氏正用过晚膳,由江淑华伺候着喝老君眉,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待白芸通报说九小姐来了时,才让人把茶盏撤了。
“容华见过祖母!”
李氏听得响动抬起头,昏黄的灯火下江容华鼻尖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微皱了皱眉。
虽说是生母,却终究不过是个姨娘,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绝不是大家小姐该有的样子,便略有些冷淡地让白兰给她挪个绣墩来坐,嘴里道:“如今还在节下,正是应该欢欢喜喜的时候,而且事情也多,七姨娘的后事儿就简单点罢。
“我与你七姐姐商议了一下,觉得给她寻快风水宝地早日入土为安的好,其他的丧葬事宜能省俭便省俭了,等忙过这阵子多替她烧些纸钱也就是了,容华,你说呢?”
大概是今日在孙府吃喜酒累着了,李氏面上显出疲态,不过话里却透着不容违抗的毋庸置疑。
江容华听她这般安排,并没有立即应下,只微微低垂着头,心里却冷得仿佛藏了一块冰似的。
好一个趋吉避凶的李老夫人,七姨娘好歹也是江老爷的妾室,再不济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普通人家死了主子好歹还要敲敲打打,招魂布告一番,她江容华的生母居然就要被这样无声无息地埋了!
再者,七姨娘被江老爷收房前,与大姨娘一样,服侍了李氏也有七八年,想不到如今李氏竟是半点旧情不念,真真让人心寒!
李氏见江容华低着头不说话,心思一转,便以为她是不乐意,收了原先的和蔼之色,正要开口,又听一旁轻轻替她捶肩揉腿尽孝道的江淑华柔声道:“姐姐知道七姨娘因病去世,妹妹心里定是难受得紧……”
江容华不紧不慢地在绣墩上坐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这个七姐姐一旦开口便不会有什么好话!
于是不待她说第二句便飞快地截断道:“姐姐说笑了,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况且祖母父亲身子健朗,容华怎能不合时宜地大放悲声?否则岂非不孝?姐姐体贴妹妹,妹妹感激不尽,只是说这样的话可当真是不妥当了。”
江淑华自年三十那一日摘下面纱后便再未遮遮掩掩,今日不知怎的又把脸蒙上了,只露出一双美丽的杏仁儿大眼,流露着怨毒。
如今挤兑江容华不成反被对方将了一军,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然而当着李氏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假意笑道:“妹妹思虑得是,倒让姐姐汗颜了,不过七姨娘的后事……”
江淑华很及时地顿住话头,一双美目在江容华和李氏身上瞟了两眼,虽然惊讶,但她深知如今的江容华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无能之辈,断不会让七姨娘草草下葬。
丧事从简本就是她撺掇的老太太,如果这事儿能逼得她和李氏闹翻,那么江容华的好日子就到尽头了!
想到这儿她的视线牢牢锁在江容华身上,李氏也想听听这个素来懂事乖巧的九孙女是如何想的,便微微从太师椅里探出身子。
江容华看着两人的模样,心底冷笑一声,既然都这么期待,她又怎么会让她们失望呢?
“容华自然是听祖母的!”
江淑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李氏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见江容华这般明事理,思及江老爷曾跟自己提及容华日后恐怕是要飞上枝头作凤凰的,心头一动,觉得也不好对七姨娘太过苛待,否则反而会让孙女心生不满。
便拉着江容华的手,满脸慈爱道:“祖母虽说一切从简,却也不能太过,一些门面上的东西还是少不了的,你要是有别的什么要求也可以吩咐底下人去办!”
江容华温温顺顺,低眉敛目地斟酌了片刻,复开口道:“祖母,容华还真有一事要恳求您老人家呢!”
“哦,不知容华有什么事要烦你祖母的?”
话未说完,只见黑曜石珠帘一阵晃动,江老爷穿着藏蓝色圆领家居便服走了进来,身旁是着鸦青色交织绫锦袍的魏景辰,衣裳下摆上还溅着几个泥点子,应该是方才大雨赶路时沾上的,两人的背后探出江以信圆圆的脑袋,看向江容华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江容华没料到他三人会忽然来福寿院,略有些惊讶,礼数上却分毫不差,站起身得体地行了礼,方缓缓道:“家中姨娘……过世,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容华和七姐姐当了这么几日的家,一些寻常的小事由管事妈妈们帮衬着也就糊弄过去了,只是这红白喜事,我二人到底年轻,又没经验,恐怕应付不过来,容华也不敢劳动祖母,所以想着要不解了母亲的禁足,让她继续主持府里的中馈罢!”
江容华此话一出,不仅是李氏,连江淑华江老爷等在场其余众人也都惊讶得无以复加,江以信抱着她的胳臂,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这个九姐姐是不是因为太过悲伤而犯糊涂了,急得他一个劲儿地冲她使眼色,只魏景辰垂着眼,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翘,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淑华目光闪了闪,带着满腹疑惑,她也曾想过借着七姨娘的死让母亲重掌中馈大权,只苦于不知该如何跟李氏开口,又不会让后者对自己心生嫌隙,却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