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紧张,无措,害怕……所有所有的情绪一起波澜起伏,伴着急诊室门上那刺目的红灯闪烁,席海棠的心一下下失去正常的跳动节奏,她身旁,素心的眼睛里同样是一片水雾。
回想起那些青葱岁月,回想起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旧时光,回想起那覆进了无限温柔的明媚时代,她们都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些画面清晰可见,往日流年,依稀如昨。
突然——
急诊室门上的红灯熄灭,医生面带沉重地走了出来,摘下白色口罩。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席海棠没有动,素心也没有动,一秒、两秒、三秒……她们的表情依旧麻木。
医生摇了摇头,只无奈地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一刹那,神经断裂在身体里,心脏剧烈地抽痛,思维像是被人一下子掏空,席海棠用力捂住嘴,可还不可控制地哭出了声。
她的手悬挂在泪水连连的脸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掌心里好像还残留着车祸发生时他拉过她的手誓死保护她的那个温度。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她发现自己的牙齿咬破了手掌,却不觉得疼,泪水潸然而下,苦涩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这一刻,世界好像变黑了。
素心不肯面对现实,缓缓地转头,声音轻颤,“海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我也觉得这不是真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她的神经,在一片苍茫的黑暗中,寻寻觅觅,却找不到可以见到光的出口,紧绷着呼吸,抗拒着这所谓的现实。
纵然萧牧远不是她生命里相属的那个人,可是,在过去十三年的岁月里,他仍旧是无可替代。
在那些往昔里,他淡淡笑着,为她撑开头顶一片明媚的天空,岁月安度,此生不覆。浅淡细致的眉眼牢牢刻在生命里,那些连绵成潮水般的记忆,在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一帧一帧固定成了肃穆的黑白默片。
无法停息的哭泣声,沉重冗长,仿佛一场不能醒来的梦魇。
◎◎◎
海棠和素心一起到了萧牧远生前所住的房子里整理遗物,书柜上摆满了他的设计作品,而无数的奖杯和证书被堆在角落的箱子里,低调不张扬。
台面上,有他一张照片,是他和设计圈里的良师益友们合照的,是在瑞士滑雪时拍的,他淡淡笑着,笑容静挂在嘴角,很自然,精致的五官上全部是温柔的弧度,细细碎碎的雪花一片连着一片飘落在他的头上,透明的光线浅浅地照过来,在地上拉出了斜斜的影子,轻轻的,淡淡的,宁静中仿佛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薄荷草的味道在空气里溢散出来,整个世界都因他而变成清澈透明。
她们忽然感到一阵沉重的沧桑湮没了心头,不可言喻的酸楚感膨胀了整个心房,冰凉的地面,洒落无数眼泪,然后渗入那坚硬的缝隙里,在地表消失,在整个世界消失。
她们在他床头发现一本随意摊开的书,里面有一句话被铅笔圈了起来——
生活是一场剧。问悲,问喜,只能问心。
拾起他用过的铅笔,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皮肤微热的余温。
逝去的流年里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每一圈年轮都有他留下的痕迹,彼时光影,他的眼,他的笑,他的温柔……
墙上的万年历,不知怎么的,失灵了,时间停滞,记忆永恒……
◎◎◎
五日后,本该是席海棠带着两个孩子去丹麦的日子。行李堆在房间的角落,机票上已经微微蒙上了灰尘。空气中尘埃灌入鼻翼,酸酸的,涩涩的。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前行,在一段长长的滑行后终于拔地而起,冲上了那片高远的天空,空气里响起巨大的轰鸣,与她心底层层坍塌的声音合二为一。
偌大的飞机在云之彼岸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淡淡的点,天边一条白色逶迤的絮带也渐渐退散,最后渺渺无痕,整片天空像是被染上了迟暮的色彩。
席海棠看着天空看到失神,手握着手机,眼睛酸胀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端,顾惜爵也是静默不语,他一直默默陪着她,如果可以,他最想做的,就是立即飞到她身边,站在她身后,将双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眶上,为她拭去眼泪。
她很疲惫,也很愧对,幽幽对他说,“今天是学长的葬礼,所以我把机票退了……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像是一点一点刺进心脏的芒刺,他看不到她的眼泪,却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不可遏止的疼痛。
“没关系。”顾惜爵淡淡地说着,转身瞭望繁华的街道,钟楼前走过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笑容里充满了幸福的光晕,好羡慕。
我会继续等你……
这一句,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动,要命似的疼……
威尔医生说,也许是他上次贸然去了拉普兰的关系,头部的血块因受到外界突如其来的气压与温度的骤变而变化……
七天前,他加倍吃了药,两倍。
三天前,他又加了剂量,三倍。
今早,他用到了极限,五倍。
他想,他应该可以等到她来吧……
他按住几欲爆裂开来的头,依稀还能看见指缝间拼凑不全的世界,她的容颜模糊地闪烁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