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宽敞的病房,布置得很舒适,有一面落地的大窗户,但此时淡淡鹅黄颜色的窗帘完全拉上,似是怕外面的光线惊扰到病c上的人。
小晨和允痕一个拉着她的左手,一个拉着她的右手,掌心微微用力,想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心中逸出无声轻叹,席海棠屏住呼吸,脚步轻悄地移靠过去,最后把眸光转向病床,凝视着沉睡中的男人。
刚刚动过手术的他,还没有醒,双眸紧闭,眉心即便是在昏睡时还是紧皱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放心不下,他英俊的脸庞消瘦许多,整个轮廓变得更深,而点点微青的胡碴已经冒出,看起来颓废不已。
被子盖到半截,露出用绷带稳妥包扎过的胸膛,上头还渗出隐隐的血迹……
她默默打量受伤的男人,呼吸,绷得更紧了……
她从没有见过顾惜爵这个样子,这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以强势之姿侵入了她的生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伤害,而现在,他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奄奄一息,竟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秦浩轻叹了一句,“科尔教授说他大概晚上会醒。”
席海棠默默点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小晨和允痕听到秦浩的话后都很开心,难过了许久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些,两个孩子轻轻走到了病床跟前,按捺不住地伸出小手,轻轻碰触他瘦削的脸颊,指尖又轻轻柔柔地往上移动,想抚平他在睡梦中依然蹙起的眉峰。
席海棠看着两个孩子,泛起了心疼的感觉,真的是血浓于水,这一天折腾下来,两个孩子都好像消瘦了不少。
“小晨,允痕,你们跟妈咪回家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两个孩子都是一怔,“妈咪,我们不一起留下来等爹地醒吗?”两张粉嫩的小脸上充满了相同的疑惑,还有相同的期待。
席海棠被这个问题狠狠地揪住心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秦浩和官小绯互相看了一眼,走近,低声劝着她,“海棠,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病房里一如既往地静。
小晨和允痕毕竟是太小了,尽管意志上很坚持,可是身体上熬不住了,八点多的时候就都疲惫得倒下了。
席海棠把两个孩子抱到沙发上,用自己的外套当做被子给他们盖好。低头,她亲了亲小晨,又亲了亲允痕,温暖的感觉立即包围了自己,她忍不住眼眶发烫。
顾惜爵沉沉地昏睡着,可是睡得并不好,噩梦充斥着他的脑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梦见海棠孤苦无依地在空旷如野的地方,她一个人手里抱着两个婴儿,不停地奔跑,发疯一样地奔跑,后面似乎是有万马奔腾在追赶着他,她一边跑一边哭喊:“不,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一个不慎,她忽然踉跄地跌倒,马蹄飞溅而来,凄惨的哀嚎传遍荒野,婴儿的啼哭撼人心扉……
“不……海棠……海棠……”他猛地惊醒,发现荒野不见了,可是那些比噩梦更残忍的现实如潮水般涌现在眼前,他满头大汗,眼睛里是悲怆的不安,急促的呼吸里带着徘徊不尽的哀伤。
她被他的喊声吓到,缓缓回头——
顾惜爵怔住,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现实还是幻觉,她纤弱的身影就在眼前,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会在?!
想抬手去触摸一下,可是他不敢,怕一碰,梦就碎了。
现实与梦幻,哪一个更让人愁肠,不是现实,也不是梦幻,而是从梦幻的期待中醒来,狠狠地跌落到现实里,在最想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早已消失不见。
他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无法移开目光,他那双深邃的墨眸里,盈满了刻骨恸心的悲痛,那种沉重的悲痛,无边无际。
他的目光静止住,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带伤的面颊……
冰凉的眼泪与灼烧着的伤口融合,疼痛袭来,让他有了一丝清醒——是真的!
他睁大了眼,看到的就是她抱着两个孩子的动人画面,薄唇边终于轻轻扯开一抹释然——真好,他终于把允痕还给她了!
如果回忆像钢铁般坚硬,那么他是该微笑还是该哭泣,如果钢铁像记忆般腐蚀,那这里是欢城还是废墟?
一直以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她是他的故事,可是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故事?
席海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眼底的戒备让顾惜爵的心狠狠地抽了下,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难听与沙哑,“海棠,你知不知道,我睁开眼能看到你和两个孩子都在,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如果不是因为小晨和允痕,我是不会在这的!”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刺痛了掌心,提醒着她曾因他受过的屈辱。
对于她的话,他无可反驳,可是他仍然很感谢上天,让他有机会见到眼前这一幕。
因他们的说话声,两个孩子被吵醒了,他们迷茫地揉着眼睛,在看见顾惜爵醒来后,万分惊喜。
“爹地!”允痕一下子扑了过去,泪如雨下。
小晨则是愣住了,想过去,却又不敢,懵懵懂懂的小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
顾惜爵伸出手,“小晨……过来……”
她没有动,怯怯地抬起头看向席海棠,“妈咪,可以吗?我可以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