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诗毓见他始终凝视着自己,目光动也不动,登时秀眉轻蹙!眼波中闪过微微的怒意。曲风扬一凛,那眼神冷漠而厌恶,彷佛将他视为什么可厌憎的怪兽一般。
他素来狂傲自尊,心下登时也起了恼怒之意,转头不再看她。蓦地心想:“难道那日在天焰窟中,我昏迷之下出现了幻觉吗?这女人根本不曾冲下来救我?是了,这女人这般自私冷漠,又怎么可能舍命救我?什么对我有意思,多半是那泥鳅胡说八道,乱自揣测。”
这般一想,登时释然,但是心中那失望苦涩之意,不知为何却更为强烈。当下自斟自饮上连喝了十余杯烈酒,由喉入腹,都如同火烧刀割一般,心中却依旧空洞而酸涩。
突然之间,熊熊火光中,启诗毓那含泪而凄伤的笑容再次映入脑海之中。如兰花般渐渐曲张、渐渐闭拢的手,破碎而迅速蒸腾的泪水,温柔、甜蜜而凄苦的眼神……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他猛然震动,杯中的美酒险些泼将出来。
心乱如麻,一时间此情彼景,似是而非,真幻难辨。蓦地忖道:“罢了罢了!她救我性命乃是毋庸质疑之事,我岂能因她记不得我,就这般胡乱猜测?辣块妈妈的鳖毛蛋,记不得我岂不是更好吗?都是那臭泥鳅胡说八道,让我有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
当下打定主意,不管她究竟是否当真记不得自己,乐得与她保持眼下的距离。至于那救命之恩,日后自当竭力相报。一念及此,心下登时轻松起来!不再多想,只管仰头喝酒。
酒过三巡,突听殿外有嘈杂之声。恐兽长嘶,有人在殿外叫道:“城东守城哨兵有要事相报!”
众人一惊:“难道竟是叛军绕道东面杀来了吗?”管弦声止,鸦雀无声。
一个传信骑兵疾步而入,在殿外阶前拜倒道:“适才城东四十八岗守城哨兵望见一个女子骑着冰绒鸳从城内飞出,朝东南而去。飞凤铁骑追往拦截!却已迟了一步。夜色中瞧不清楚,但象是馨儿神姬……”
“什么!”南宫易与曲风扬大吃一惊,霍然起身;曲风扬足尖一点!闪电般越过众人头顶,朝外疾冲而去。南宫易抱拳道:“诸位请便,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影已在数十丈外。
南宫易三人乃是天焰帝国客卿,馨儿又因天焰帝国之故备受磨难,听闻她不告而别,启烽等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起身,随着南宫易二人奔出大殿之外,朝城东的卿客馆疾奔而去。
数百人浩浩荡荡,如狂风般卷过方解石长街,迳直奔入卿客馆中。守馆兵卒将领见焰烽天尊、离法灵、神姬以及诸多元良同时奔来,无不惊诧骇然。
南宫易与曲风扬焦急若狂,四下搜寻。门扉摇荡,半窗皓月,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风声呼啸,缕缕云雾从眼前耳际穿梭飞掠。天地苍茫,夜色凄迷,馨儿心中又涌起孤寂惶恐之意。
此去神藏山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其间不知多少险恶风雨。她孤身一人能平安抵达吗?
当日从沧浪岛孤身飞离之时,初生之犊不怕虎,了无畏惧,但连续经历风波险阻之后,始知谨慎。远处怪云暗雾,离合变幻如妖魔乱舞。
冷风刮来,心中忽然一阵寒冷惧意,直想立刻掉头回转,重新赶回毕方城中,等到天明之后,再与南宫易、曲风扬一道上路。
心念方动,眼前便彷佛看见南宫易嘲讽的笑容,似乎听到他在耳旁不屑地说道:“傻丫头,早知你要回来啦!”心中凄苦,咬牙忖道:“臭泥鳅,你当我离开你便活不下去吗?我偏要独自一人找我娘亲去!”仰起头来,大声道:“什么妖魔鬼怪,我才不怕呢!”但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当下赌气忍住恐惧之意,驱鸳高飞,迎风远遁,一路东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转亮。晨星寥落,淡月隐隐。回头望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又飞了片刻,万道飞焰突然从她身后怒射而出,漫漫云层都被镀上黄金之色。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麻酥酥的,先前的寒冷畏惧之意顷刻烟消云散。
馨儿满心欢喜,透过飞扬云絮俯瞰大地,只见千山绵延,奇峰峭立,碧水如带,迤逦其间。万里江山,雄奇瑰丽,比之从前一路所见,别是一番光景。
旭日阳光中,苍骛迤逦南飞,翼兽左右盘桓,尖叫怪呜狂云裂雾。冰绒鸳欢啼不已,在金山云海之间瞬息穿行。
冰绒鸳飞行极快,半日间便飞了数百里。晌午时分,阳光炎热,馨儿香汗淋漓,腹中饥饿。当下驱鸳低飞,到附近山林中寻觅野果果腹。
冰绒鸳轮旋飞舞,在一处溪流潺潺的山谷中降落。馨儿在山垣上寻了一些蜜桃等野果,在溪边洗净,饱食一餐。红日高悬,空谷寂寂,清脆鸟呜伴着汨汨流水,更觉幽静。
馨儿坐在草坡树影之中,望着一双蜻蜓蹁跹飞舞,突然又是一阵难过,泪水无端地滴落下来,心道;“原来蜻蜓也这般快活。”冰绒鸳独脚傲立,见她突然落泪,白翅扑扇,在她背上轻轻拍拂,弯下长颈,清鸣不已。
馨儿破涕为笑,抚摩着冰绒鸳的长颈,柔声道:“鸳姊姊,你在安慰我吗?”
她与这冰绒鸳相伴数年,早已如闺中密友一般,无话不谈。当年蚀日兽还因此大吃其醋,对冰绒鸳颇怀敌意,每每见之,必咆哮追击。
冰绒鸳鸣叫数声,轻轻啄击她的脸颊。馨儿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