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敏轻嗤一声:“要成王业的人,不思夺取彻底的胜利和统一天下,反而拼命往老家运宝贝,莫非还想有一天衣锦还乡不成?”
高尚道:“当初陛下也是这么说,从起兵造反的那一天起,就再没有回头路,不是彻底取而代之,就是兵败被杀,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但先帝攻下长安后,不听陛下建议,不肯再继续追击,反而在长安过起了皇帝的瘾,结果给了祈朝皇帝喘息和反击的机会,最终兵败退回幽州。”
邱敏讽刺地笑:“看来造反这种事,还是比较适合一条道走到黑的亡命之徒来干,也难怪卢膳最后会被自己儿子所杀。”
高尚眼中浮起冷然:“你最好祈祷我们这些亡命之徒能成大业,否则我们兵败被杀的那一日,也是你陪葬之时。”
邱敏面色微僵。
高尚威胁完邱敏,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指挥内侍搬婚礼用品,他拿起一条百子千孙的金玉如意锁问邱敏:“你看这个怎么样,大婚之时挂在身上。”
邱敏看都懒得看。高尚又按自己的喜好挑刻了鱼和海马图案的摆件,决定拿去布置婚房。海马和鱼繁殖力强,象征多子。邱敏忍无可忍,问高尚:“卢琛不是不要孩子吗?你挑这些干什么?”
高尚头也不回继续挑:“他都二十七了,怎么能没有后代?”
“那些怀了他孩子的女人,他不是都杀了吗?”
高尚轻嗤一声:“那些女奴怎么配给他生孩子?”
“他还摔死自己弟弟,可见他讨厌小孩。”
“孩子不是陛下摔死的。”高尚蹙起眉头:“孩子是景太后摔的,当时陛下去抢,慢了一步,让她把孩子摔在地上。”
邱敏一愣。
高尚继续道:“景太后有疯症,在陛下之后其实还有三个弟妹,但她发起病来,连自己的亲生孩儿都认不出来,结果接二连三被她自己弄死,就连陛下小时候,也差点死在她手上。所以先帝让陛下认张狩做义父,送去张狩那抚养,不过张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邱敏觉得很不可思议:“卢膳娶这么个疯老婆,他受的了啊?”
高尚摸摸下巴:“谁知道。不过先帝当年只是个小校尉,还是个杂胡,景太后却出身幽州名门,又是有名的美人,我见到她的那年,她已经四十来岁,还是让人觉的漂亮的不得了。”
“其实她活的也很痛苦,她发病的时候会自残,只有先帝能安抚她。那天她听说先帝死了,当场就发了狂,亲手摔死孩子后又自戕。陛下素来不屑对别人解释,外界也就将他越传越不堪。”
邱敏默默无语: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家子……
她在库房里随意转了转,嫌弃库房里的东西样式不够时新,挑了一堆毛病,最后要求去宫外选。
高尚也不揭穿她的小心思,只道:“你要出宫,我做不了主,不如你自己去问陛下。”
两人谈了半天谈不拢,最后不欢而散,邱敏负气返回寝宫中。
时已夏末,气温却还很高。
晚上邱敏睡不着觉,走到湖边纳凉发呆,湖上的风撩拨她的衣袂,一些很遥远的记忆纷杳而至。她想不明白,卢琛为什么要娶她,如果说喜欢,她根本不相信,如果是利用,拿她去威胁沐泽,那也不用娶她啊。
她在湖边坐了太久,卢琛出来找她,邱敏看到他更觉得情绪恹恹。
卢琛走到她身边坐下:“我听高尚说,你要宫外的首饰,我明日会让幽州城里最好的金银匠进宫给你定做首饰。”
邱敏问他:“我不能自己去外面挑选吗?”
卢琛道:“可以。”
邱敏顿觉怀疑:“真的?”
“真的。不过要等到大婚以后。”
邱敏气恼,这货的意思是除非生米煮成熟饭,不然她就不能出宫了?
她试图继续挣扎:“你看我又丑又笨,一点也配不上你,你娶我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吗?”
卢琛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嘴角边噙着贱笑:“所以,我这么委屈自己娶了又丑又笨的你,你以后更要听话点。”
邱敏:“……”
混蛋!好想咬死他!
卢琛随手从摘了一片草叶,贴在唇边轻轻地吹奏,苍凉的曲声随着夜风中飘远。
邱敏静静地听了一会,然而曲子只吹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邱敏不由问道:“怎么不继续吹下去?”
“后面的不会吹。”
“嗯?”邱敏一愣。
卢琛道:“这是我娘教我的曲子。她不犯病的时候,偶尔也会陪我玩,不过当时只教了半首,她突然又犯了病。”
邱敏觉得这货其实也蛮可怜的。
“我听高尚说,你娘是自杀的,不是你杀的。”
卢琛将手中的草叶扔下:“不,她是我亲手杀的。”
真是他杀的?邱敏蹙了蹙眉头,觉得一阵不舒服,却听卢琛继续说道:“她当时自尽,血流了很多却没死,她求我杀了她。”他停顿了许久,凝视着夜空,声音轻忽:“所以我亲手杀了她,就像杀我爹那样。”
夜空静谧而深沉,清风撩乱,邱敏于风中搓了搓手臂,觉得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