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灯光微弱,新鲜的灵魂吸引了大把半夜袭来的瘟疫恶灵。
兰陵遁入柴房内的时候,见到的白悠兮穿的单薄素衣,身下的草席不过垫了稀稀疏疏的棉絮,身上盖着的也是有些年头的陈旧被褥,并不贴合体温。
她平躺的身体抖动着,额头冒汗,脸色发红,半面脸爬满青筋,见者都要生出几分恐惧之心来。
兰陵冷着脸打散仍躲在白悠兮额间吸取灵魂的邪灵,伸手探她的额头,那原本就仅剩一半的魂魄又被啃掉了些许。
身为她的师父,当日救下伤痕累累的白悠兮时,兰陵便早已知晓她仅有常人一半的灵魂,且分明知道那一半灵魂是怎么没的。
他本是打算好好保护好她,至少不能再让她的魂魄有所损失。
今日看到自己的小徒弟变成这副模样,他深感失职。
他闭目顿了顿,三指在胸前结印,方才被吓得满屋子乱窜的几只邪灵纷纷爆破,一片片闪光的碎灵集中到兰陵手中——他将白悠兮被啃噬掉的灵魂都收集起来,束在指尖正要按入白悠兮额间时,稍有犹豫,后看她脸色愈发差,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
金片碎灵纷纷挤入白悠兮天灵之中,她眉头纠结,浑身难受地扭动起来,喉口沙哑,痛苦呢喃着:“……不要烧死我……容尘……”
门外刮起风声,窗框“嘎吱”略动,继而又是一声阴森的猫叫,在这夜里听来十分诡异。
兰陵按住白悠兮,复又听得她道:“娘亲……不要……留我一个……”
她眼角滚滚而下的泪水落入鬓发之中,滑落到兰陵手背之上,竟要比她的体温还要滚烫几分。
兰陵心悸。
不管是前世,亦或现世,她都受了太多苦难。
——他都是了解的。
那些碎灵完全回到她体内之后,她才安定了许多,头偏在枕头一侧,唇齿间念道:“对不起……师父……”
零级大神19181
兰陵神尊冷清的眸中略微闪过一丝疑惑:她何曾有过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了?
他自然没空想那么多,抬袖掀开那床薄被,正欲检查白悠兮的伤势时,他见到了那只已被侵蚀接近残废的左臂。
肤色发青,如中毒一般十分可怖。
他从袖中拿出复生池水,一并晨间采的清香兰露倾倒了上去,复生池水能治愈病痛,而兰露则能祛退秽物,便一并将白悠兮左臂上因为银铃失火留下的大片疤痕都消了去。。后又觉得不妥,运起灵力替她将体内瘟疫气息都驱了出去,见她脸上的青筋黑气都散了,这才放心。
而现下便只剩那不退的高烧了。
兰陵脱下外头的纯白大氅搁置在一旁,继而将白悠兮打横抱起,将大氅铺在那张窄窄床榻之上,把她轻轻放下,重又盖上一床厚重的锦被,才觉得稳妥了许多。
她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沾湿了,兰陵便将手掌贴到她背后,缓缓输了一些修为给她,那抖个不停的身子才平定下来。
瘟疫凶狠,那方离了白悠兮身体的就急着重新找宿主,恶势齐齐涌入了兰陵神尊体内,修行上万年,这些小邪气着实对神之体没什么大碍,兰陵调了气息,将数道邪气困在了身体角落之中,却又听得小徒弟虚虚弱弱的声音:“初夏……水……”
高烧依旧持续,兰陵给白悠兮喂了一些清水,举袖擦拭她唇角的水渍,她却如得了珍宝,一把揪住兰陵的袖子,紧紧地握着搁到心口。
“不要走……”她唇色泛白,脑中依旧混沌燃烧一片,只是那突如其来的兰香让她依赖成灾,仿若初生的婴儿紧抓住摇篮的边缘一般,那是什么呢?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哪怕她马上就要死了,她也只想就这样抓住在手心的东西,那是她死死压在心底的救赎之物。
兰陵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看她的小手仍旧把自己的袖子抓得紧紧,一点也不肯放松的样子,便伸出手来,修长五指护住她的手背,有力地反握她满是冷汗的掌心,腾出的一只手则把被子掖上她因挣扎露出的单薄肩膀,轻叹一口气。
兰陵抚了抚小徒弟的头发,才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着实没有做妥当。只是他平日奔走六界,事物颇多,加上他就收过洛九桑一个徒弟,才会以为但凡是徒弟,便能和洛九桑一般能自理照料的放养着的,现下他看着白悠兮的身子骨,却是觉得比当初上沉香拜师之时都瘦了几分。
他知道她凡事都挺隐忍,课业也勤勉得很,平日里恪守师门礼仪之道,时而起一些鬼点子也是出于怜悯良善之心,哪怕是要向自己开口求些什么物什,也是提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就连他赐她的传音绢花,即便是别在她的衣襟口,也是丝毫不敢多用的。
尤其是在如此性命攸关之际,她也能忍着不开口求援,若是没有听仙君多嘴一句,恐怕今晚……
兰陵不敢再想下去,便闭了闭眼,灵台清明。
床上的人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意识模糊地睁了睁眼,迷糊中唤了一句“师父”,抵不住虚弱睡意又进入了沉沉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