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呼吕清广坐,座位依旧。
不同的是他自己却并没有一起坐下来,而是到屋角的饮水机用纸杯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推到吕清广面前,张开的手却并不收回,问:“你的作品呢?如果画功能达到要求的话,我立刻扫描了,给总部传过去。”
作品?!吕清广出去从北到南转了一圈儿,除了走路,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要是行为艺术也算作品,说不得,走这么一趟马马虎虎也可以交差了,但是,如果非得回到架上,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破碎的时空里,就在吕清广的脚边儿,一个旧画夹凭空出现了,出现得是那么自然,连吕清广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意外,仿佛这个画夹就是他随身带来的一样。
是仿佛吗?
是记忆。
是感觉,是感觉的原始记忆,是记忆的本质。
历史来自于事件,事件来自于记录,记录来自于记忆,记忆来自于感觉。所有的历史都是从感觉而来,在一次次的物化之后,逐渐衰变成记忆、记录、事件、历史,而历史在在不断的考证与考据中被再次发现与篡改,被打扮与整形,被剉骨扬灰被妙笔生花被添枝加叶被万古留芳……
人心中的历史,被重现的历史,官方的历史,野史家的历史……
所有的历史与记忆都不过是感觉的影子。
吕清广失去了记忆,但却找到了感觉,虽然感觉还不清晰,却总是有感觉了,这一点很重要,起码吕清广自己觉得是非常的重要的。
吕清广熟练的解开旧画夹的带子,打开来,里面有纸,却并没有画。
狐疑。
尽管狐疑,吕清广也还是取出了一张纸来递了过去。
这张纸是一张素描纸,也是白纸,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画的白纸。
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最美的图画,这是老话,老话说得虽然好但总不能拿一张牛吃草给别人吧?吕清广紫府里也是举棋不定的,这张纸真的是白纸么?
吕清广感觉不是,但看上去却又真的是,甚至用灵识束探查过,白纸,洁净的,什么都没有涂抹过的白纸。
也许这个被关在这个三层楼里的凡人真的能看出些不同来。
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梦,吕清广将白纸递了过去。
这是一张八开的素描纸。
微胖的艺术总监双手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将之翻转过来,又看了一眼,微愣,再翻转一次,瞟了一下,单手递还给吕清广,说:“你拿错了,这张是空白的。”
吕清广心中一阵莫名的失望,却也是真真切切的失望,哦了一声,伸过手去,接过那张纸。那张什么也没有的空白的,八开的,画素描用的白纸。
在手指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纸面的质感让吕清广更加坚信这张纸上绝不是空白的,绝不是。突然间,吕清广感觉到自己能够召唤出消失了的画面来,这感觉不仅来得突兀,而且前所未有的清晰,像是突然记起了熟悉的往事,又像是忘词儿时得到了提示,还是全面而到位的提示。于是,吕清广选择性遗忘了感觉的毫无由来。
“不好意思,我拿错了。”吕清广致了歉,拿回那张素描纸,收进敞开的画夹里。在画夹的夹层中,吕清广的手放开了那一页素描纸,眼睛跟手一起落入其中,仿佛在寻找,寻找应该拿出来的那一张或那几张。
实际上,吕清广并没有寻找,也不是在甄别,他的灵识束早已沟通手镯空间的风天,让他取一罐储藏着自己血液的大瓮,从中取出鲜血,融入灵识束,让灵气裹挟着血液转移至指尖。浩荡的灵力汇聚于指尖,灵力鼓荡着吕清广的血液,血液膨胀起来。吕清广另一只手撑大画夹的夹层,让血液有空间发展变化,从指间漂移向纸面,雾状的笼罩过去,布满大半的纸面。血液本是红艳的,深邃而夺目,可在胀大的过程中却逐渐转青,而雾化后却又彻底的变成了透明的,可落到纸面上居然如显影药水一样的起了效用,还是在纸面上没有秘写药水的状况下。
显示出来的画面是铅笔的痕迹,灵敏的灵识束可以观察到脱离画面的石墨碎屑的运动。
细节,在灵识束查探下,细节秋毫毕现。
同样的,灵识束也不缺乏大局观,完整的画面亦是在第一时间就传送到了吕清广的紫府之中。
画面中是一位大侠,一位历尽了江湖险恶世事沧桑的大侠,人已老眼却未花,隐在斗笠阴影处的眸子精光流转,嘴角的皱纹刚毅硬朗,如同他已经被磨练得坚如磐石的神经,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异峰突起的怪事可以让他惊诧了。手只画了一支,下半身没画,算是带手胸像,用的是光影素描的表现手法,严谨而朴实。
吕清广把画递过去,他的感觉却停留在下面一张纸上,这上面有相同的感觉传来。
再一次,血液被灵气鼓荡,从指尖流淌向纸面,像上一次一样,纸面上立刻有了变化,一个年轻侠客的形象跃然纸上,真的是跃然纸上。
年轻侠客健壮敦实充满了朝气,脸上没有皱纹,画面立刻就简洁了许多,也一下子清爽了。侧四分之三的面孔微微上扬,光从另一侧射来,明暗分界线将整个头分成三份亮面和一份暗面,而头发因为华夏一族黑发的固有色原因整体深了两度。然而这张画并不是考生的习作,不是大而化之的一个头像,这是一个侠客,年轻人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都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