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

自从五年前,这条街道上的有家住户的孩子跳楼死了之后,许多从学校放学的孩子们都不再走这条路了。

人们口口相传着那个摔死的少年死的有多么惨,血溅了有多么高,而作为当事人的沈秋白反而对那时候的记忆记得不太清了。

脑海里留下的,不过是那一瞬间自己慌乱的大喊和父母的惊呼,而随之而来的剧痛和死亡反而是记不真切了。

他死了,因为固执地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因为奋不顾身地想要去见另一个人,就这么从老旧的阳台上摔死了。

之后的五年里,他都久久地徘徊在这条他曾经每天都要上下学的小路上,不愿离去。而每一个见过他的死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怎么不走啊?老守在这干什么?在等什么吗?”

每每被这样问着,沈秋白自己也显得些茫然,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从摔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当他还活着的时候,他还可以去争取,去反抗,可是现在他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呢?他不敢去方洛城的家看看,他害怕那个人已经选择了妥协,毕竟自己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算继续坚持,他们的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人生停留在了十九岁,他失去了和方洛城在一起的资格,他知道。

他不再指望自己还能拥有什么,唯一在他心底的奢望,不过是从今以后还能每天看看方洛城。

就算他死了,他也希望能每天看到那个人上下学,看到他沿着他们曾经走过的小路经过。

于是从那天起,沈秋白便开始守在他们从前一起放学上学的路上。

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方洛城再没有出现在这里,仿佛是伴随着沈秋白的死,这个男孩也一并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沈秋白等待了多久,方洛城都再没有出现过。

从春天到冬天,路旁的槐树花开花落,沈秋白再没有等来那个人。

虽然在很多年后,他也知道了方洛城为什么没有再出现的原因,但是在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只是一年一年又一年的等着,一直到有一天他知道,这个人快死了。

因为路尽头的公路临时维修,救护车临时选择了这条久没有人经过的小路。

选择了用吞药自杀结束生命的年轻人躺在救护车里匆匆而过的时候,沈秋白刚巧就看见了。

“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颤抖着冲那头那个据说主宰着生死的存在乞求着,沈秋白用他所有能承诺的一切向那个人赎回所爱之人的生命,可是得来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答案。

“很抱歉,我无法帮你。”

那一瞬间,沈秋白体会到了比当初死亡时还要可怕的绝望,仅仅是想象着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疼。

“为什么要死呢……你为什么要死呢……你要好好活着啊……”

哆嗦着身体躲在槐树下,即使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触碰,可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雨点还是让沈秋白冷的发抖。

眼前被泪水模糊一片,沈秋白低低的哭泣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改去往何处。

“笨蛋,躲在这干嘛?”

耳边响起遥远而熟悉的语调,那一瞬间,沈秋白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他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撑着伞的少年,目及之处,他冲他微笑着伸出手,眼睛里投映着他的影子,而他的笑容仿佛也在说着……

“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

“阿柏!阿柏!别!”

大喊着从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蒋碧云从床上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却是刚刚那个可怕的梦境。

在梦里,她看到柏子仁和今天那个在急诊室里的年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承载着来自家人的厌恶和痛苦,最终选择了用那种方法放弃生命。

这个梦做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结合今天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算很难理解。

因为难以面对柏子仁,她今天和他招呼就直接离开了医院,找了一家宾馆暂时住下,可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她总得和儿子好好谈谈之前那件事。毕竟这对于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是至关重要的。

这般想着,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蒋碧云抬手就想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去倒杯水喝。

可是手指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蒋碧云却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

本该空着的杯子里有着一整杯泡开了的花茶,颜色鲜艳,花瓣舒展,闻着香味就知道是蒋碧云最喜欢的花,而当她的手指触碰上时,她甚至能感受到杯子边上还带着点余温。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倒的?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自言自语地拿起杯子,大半夜的一个人呆在宾馆房间里的蒋碧云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忐忑起来。这几年,她因为服装生意四处跑,虽然钱多了,底气足了,可是她老觉得自己的记性好像出了点问题,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会忘记一些自己做过的事,就比如眼前的这杯应该是自己倒的,她却偏偏没有任何印象的花茶。

“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中用了……唉,阿柏那孩子……我该怎么和他说呢……”

嘴里低喃着,陷入了烦恼的蒋碧云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终还是在时间快要到凌晨一点的时候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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