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从小就跟别家的孩子不一样,整日呆在苏家的茅屋里,完全活在他自己的世界。我长到六岁年纪方才知道苏伯家中是有个儿子的。
等到稍长大一点,他便整日整日的盯着烟雨河的河水看,大眼睛空洞无神,却看得专注。
有一次,我好奇的问他:“苏泽,你在看什么?”
他说,他在看沉在河底的河蚌。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觉得河底黑成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你为什么老是在看它呢?”
他将视线从河底移到我的脸上,有些懊恼的开口:“我总觉得,那里有我遗落的东西,可是总也想不起来我到底遗落了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脸,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半点瑕疵,大眼睛像是一汪清泉,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沦陷。
是谁说过,苏伯家的儿子美得惊艳呢?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说话。苏泽也不理我,转过头,继续看他的河底了。
我有些尴尬,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孩子的心性比较简单,喜欢便毫不遮掩。那以后,我便经常跟在苏泽身后,像一条有形状的尾巴。邻里们每次看见,都会笑着说:“苏家的小子这是领着小媳妇在玩呢?”
听到这些,苏泽一如既往的沉默,我则会高声的喊回去:“对,我将来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我跟的时间久了之后,苏泽也偶尔会跟我说几句话,开心的时候甚至会告诉我,他在试图将河底的蚌捞出来。
他说,这是他的秘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会有一种神秘而夺人心魄的微笑,让我忍不住也跟着小心起来,总觉得他告诉我他的秘密是带了无尽的信任的,如果我说出去了就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不可饶恕。
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着手做工具准备捞河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了,并没有避着别人,甚至还跑去跟大人们借工具,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做一件秘密的事。
我有些懊恼,我本来以为,这个秘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为此还偷偷高兴了好几天...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去找他了,经常独自一个人跑去山上的临渠泉玩。
每次出去前,我都故意从苏泽面前走过,满心希望他能叫住我。或者,我在心中跟自己说,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继续死乞白赖的跟着他。
可是,那家伙除过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团漆黑看之外,就是埋头做工具,根本没有注意到每次都“无意”从他眼前走过的我。
终于,在我第几百次的“无意”从他面前走过时,苏泽叫住了我:“姑娘,路在那边,你踩着我的刀子了。”
我看着被我踩在脚底的刀子,气恼的瞪着苏泽仰着的脸,这家伙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算起来,我们住的这么近,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我还跟了他那么久,居然都叫不出我的名字...真是...太过分了!!!
“我叫陈歌!”
苏泽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冲着他吼,但也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之后,便接着埋头做他的工具了。
我有些挫败的看着他,心下更为恼怒,便下意识的将脚底的刀子踢了出去。
“嘶~~”
苏泽闷哼一声,不动声色的捂住了右手。
看着从他手指缝间不断滴下的血,我不禁慌了神,急忙蹲下,手指有些发颤的想要检查他的伤口。
可是他却面无表情的将双手从我的手中挣脱开,脸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
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难过,看着他微微有些发颤的右手,我竟在不觉间流下泪来,那是我懂事之后,第一次流下眼泪,沾到嘴角,又咸又涩,是极苦的味道。
“别哭了。”
苏泽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疼极了。
我语无伦次的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那个刀子,我...”
苏泽打断了我,强压着疼,有些笨拙的安慰我:“不怪你,是那刀子自己没有长眼睛。我,我不疼。”
泪眼朦胧中,眼前的少年强压着指尖的痛楚,脸上挂了一抹苍白的微笑,眸子清亮,写尽宽容。
那是苏泽第一次看见我哭,他说:“真的,你别哭,我看着难受。”
后来,浮华沧桑转眼而过,我早已记不起少年绝艳的容貌,而葬在青春岁月里那句:‘你别哭,我看着难受。’却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清清静静的响在我的耳边,告诉我,我们,是有过一个曾经的。
我抹了把眼泪,还是执拗的看到了他极力掩饰的右手。那个被我一脚踢开的刀子砸在他的手心,现出一片狰狞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片血色中,我竟然看到了伤口中隐隐露出的森然白骨。
我强忍住眼泪,扯下身上的衣服,笨拙却认真的包扎他的右手,苏泽眉心紧皱,却没出声。
直到他右手掌心永远的留下一条猩红的疤痕,我才知档挠卸嘣愀狻
而早已与他掌心的纹路混合在一起的细红线条,就这样霸道的闯入了他的掌心,一如我终于变成了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宿命。
苏泽的伤,让他暂时无法再制造他的工具。于是,他便又开始盯着烟雨河看了。不同的是,经过我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彷佛是初识我一般,开始像对待亲人一样待我。
然后,我就发现,平日里看起来沉默不语的苏泽内心其实是个非常活泼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