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澄挣扎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眼前却只是一团光,白晃晃的,耀得她满眼是泪。她又吃力地闭上眼睛,侧过脸埋在毡毯中。
后背却露在了外面。
身边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替她盖好毯子,迟疑道:“你,叫什么?”
双澄神智还是模糊的,下意识地道:“双澄……”
“真的?”他顿了顿,警醒道,“姓什么?”
“燕……”
“燕双澄?”
她蹙紧了眉,似是不想再开口。他在她身边坐了片刻,见她的长发被汗水濡湿后斜斜粘在颈侧,本想为其拂开,可手指还未触及她肌肤,便又改变了主意。
随手拔下她唯一的木钗,将散乱的发挑了开去。这一下,正露出她右边颈下一朵朱红色的梅花,小小的,似是印在肌肤之中,五片花瓣静静绽开,在灯光下尤为显眼。
他看着这朵红梅,出了一会儿神,忽低声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四处流浪?”
双澄似是睡着了,他试探着推了推她,她却不耐烦地挥起胳膊,正打在他手上。“不要烦我……”伤痛与灼热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嘟嘟囔囔,缩成一团。
“你没有家人?”他望着她的侧脸。她的唇微微嘟起,又因发热而晕红了脸颊,此时闭着双眼,睫毛簌簌,如鸦翅绒毛掠过心间。
“有……我下山来,是要找我爹爹……”双澄迷迷糊糊地说道。
“爹爹?他现在何处?”他追问,却听她含糊不清地问:“你是谁……”
他一怔,犹豫再三,才答道:“我叫容宁……你……”其实还有许多话语积蓄在心内,可再看双澄,已是酡红了双颊,紧闭双目昏睡了过去。
他默默叹了口气,转而熄灭了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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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格外漫长,翌日清早,双澄的烧略微退去一些,身子还是沉重无力。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身处他地,不由吃惊。发声询问,窗外有人告知,此地正是邢州驿馆。她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原本已趁田二不备擒住其肩头,不料一旦交手,才感觉自己仍是手脚发麻。虽拼尽全力夺回丹参,但在撤离之时还是被人一刀刺中左腿。此后官军涌来将那群人尽数围困,她挣着走了几步,便跌倒在地。
一想到这次竟如此狼狈,双澄不由沮丧。
摸一摸刀伤之处,倒是早被包扎起来,不过伤口还隐隐作痛。她吃力地侧转了身子,忽又想起昨夜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与自己说话,蹙着眉回忆了半晌,依稀记得听到对方说了“容宁”二字。
那人应该就是九郎,可是否还说了别的什么,她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原来他叫做容宁。
可他既然是官府中人,为何会特意告知姓名?其他被擒的人应该都被关押了,接下去他会如何对付自己……双澄躺在床上发怔,此后有婢女送来米粥与点心,她因心事重重,也只吃了少许。
直至临近中午,才听得院内响起声音,似是有不少人从外面回来,其间就有九郎的话语声。
双澄心中忐忑,等了许久也不见九郎进屋,耳听得院中渐渐又恢复寂静,她只能撑起身子朝外面喊道:“九郎,九郎!”
屋外有人厉声道:“大胆,不准吵嚷!”
“我找九郎……”她给自己壮了胆子,“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他……”
“他昨夜几乎未睡,今早起来又忙碌了半天,你有事过后再说。”把守屋子的人冷言冷语,双澄只得颓然倒在床上。
午后医官来替双澄换药,她咬紧牙关,险些将床单抠出洞。疼痛钻心入骨,她纵然有再大的本领,也经不住这般摧折。医官走后,她倚靠在床头直冒冷汗。过了片刻,却听窗外有人低声问道:“你的烧已经退了?”
那声音如秋水微漾,晃动满池云影。
“……是。”她略显局促,想要问他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九郎似乎没有进屋的意思,隔着繁花窗棂道:“因你以戴罪之身夺回了丹参,暂且不治你的罪行,但你需得留在驿站,屋外也有官兵看守。”
她默然,九郎听不到她回答,不禁问道:“怎么?你还不满?”
“不是。”她犹豫一下,道,“那以后呢?我还是会被押解进东京?”
他没有回答,双澄屏息聆听,却只听到院中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九郎已经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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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齿间果然藏着含毒的极小蜡丸,这东西臣先前只是听说,倒还从未亲眼见过。”元昌扶着九郎进到屋中,替他脱去了厚重的貂裘。“殿下可知道那蜡丸里装的是什么毒药?”
少年坐在桌边,交领长袍黑底金纹,更衬得姿容如玉。他端起天青茶杯,望着随水上下飘浮的茶叶,微蹙起眉。“医官与仵作均查过了,只说极为少见,并不能确定毒药名称。”
元昌叹了一声,又道:“田二至今不肯开口,殿下打算怎么办?”
他低声道:“不会耽搁下去,我更担心嬢嬢的身子。”
“自然是太后身子要紧。再说,此事本是交给端王办理,官家却忽然转变主意让殿下出京。要是殿下迟迟不归,只怕……只怕官家也要牵挂。”
九郎抬头看看他,淡漠道:“牵挂?我看未必。”
元昌有些为难,“以臣的职分,本不该说这些话催促殿下动身,但臣自幼与殿下一同学习骑射……”
“我知道你的好意。”他颔首,“只是此去汴梁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