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侍从传回消息,称整个繁城内都无天山雪莲。
捏在手里的朱砂笔一顿,在奏章上留下一团刺眼的痕迹,傅青玄淡淡吩咐他们退下,抿紧唇角,一眼不发地继续批注,只有紧蹙在一起的长眉,暴露出主人烦躁的心情。
或许,攻打北戎的计划是时候适当提前一些了。
思及此处,傅青玄不免再次想起那位名叫柳轻烟的舞女,当初元德帝将人留在宫里,他只以为自己这位好色的父皇又动了心思,却不料自己一时大意,竟然没有看出其中的蹊跷,等到元德帝去世,傅青玄全面接管宫中事务,这才从臣下的回禀中窥见真相。
既然对方是敌国奸细,并非是父皇遗妃,那他自然再无顾忌,审讯过后直接将人关押在地牢里。
只可惜这柳轻烟不知是存心装疯卖傻,还是真的被吓得精神失常,竟然对北戎的情况知之甚少,除了套出冷香楼的幕后老板在北戎身居高位,意图侵占胤国大好河山,多年来训练了无数歌姬舞女,通过或明或暗的手段,送到胤国许多朝中重臣家中,其余一概不知,被恐吓一番后,这位昔日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竟然满嘴胡话,全是些陌生的名词,简直不知所谓。
时年六月,胤国除了留守军队,剩下所有兵马分成两路,一路挥师南下,一路远赴边陲,誓死拼杀。
傅青玄颁布一系列新政,建立明确的赏罚机制,鼓动士气,凝聚民心,胤国上下成年男子无论出身,皆投身军戎,许多未及弱冠的少年亦请命参加,贵妇千金纷纷节衣缩食,支援前线。
前狼后虎,胤国岌岌可危,几名常来汇报事务的主管虽然不曾明说,但脸上的神情确越来越凝重,说到底大家都是胤国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纵然平时再如何散漫无忌,国难当头时少不得要尽一份力,只是碍于白苏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只在私下里行事。
看着大家满含期待的眼神,白苏深感压力山大,他摆摆手,说道:“我给你们放个假,想做什么便去吧,只是别失了分寸,千万保全自身。”
众人喜不自胜,商量过后决定留下几人保护白苏,其余者皆伪装成寻常百姓,混入军队之中,上阵杀敌。
待众人离开之后,白苏沉默良久,对暗九道:“收拾一下,我们进宫。”
暗九深深地看了白苏侧脸一眼,没有询问原由,沉默着将白苏用惯的东西打包,然后和另几名暗卫一起赶着马车往胤国皇宫而去。
行至正阳门外,白苏从袖中取出一枚暖玉,让暗九拿着递给守卫看。
一见到那九龙玉佩,原本还威风赫赫的守卫立即收敛了脸色,忙不迭地跪倒参拜。
这九龙玉佩原是傅青玄送予白苏的,说是见此玉佩即如见他本人,白苏可凭此物随时入宫。
白苏这边刚至内宫,傅青玄那边就得了消息,连忙命人将他请了过去,眯着眼笑道:“我还以为送予你的玉佩早就被丢掉了呢。”
平常见到傅青玄时,这人都是一身常服,此时见他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衮,头上倒是没有戴通天冠,只是用一尊玉冠将青丝紧紧束起,身下的软榻也是漆金雕龙,周围布局雄伟庄严,白苏这才恍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说起来,对方似乎从未在他面前用“朕”字自称呢。
六月本是盛夏时节,天气炙热,白苏浑身上下却还紧紧地拢在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中,脸上更是毫无一丝汗珠,傅青玄走近握住他的手,果然感受到玉般的莹润触感,虽然舒适,却也太寒凉了些,不由皱起眉头。
白苏却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想要抽离,对方却提前一步放开,转身吩咐宫婢呈上姜茶。
晚膳是两人一起用的,只有四菜一汤,简朴得很,注意到白苏的神情,傅青玄洒然一笑,“是没法跟你那里比,不过,先将就些吧,如今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我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白苏见到傅青玄眉宇间紧紧缠绕的疲惫,以及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怨恨着这人,此时却不知为何隐隐感到别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