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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帅在镇守使督署里,很多事情也插不上手,听完蒋志清的汇报,心里一阵烦躁。石门之战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有突破。心里担心,却也插不上手。他真怕自己忍不住跑去参谋部混乱下指令,干脆出了镇守使督署,在街上闲逛。
在街上,随时可以看到从石门和桃源战场撤下来的重伤员。
广德医院的女护士玛丽亚跟着罗感恩医生上街看热闹。街上的商人们无事不晓,他们说,这第八师已经和湘西护法军打起来了。洞庭湖上小鬼子的兵舰压城,这回,这个江大帅要倒霉。
不过,常德城的第八师并不像商人们嘴里说的那么倒霉,这支队伍尽管四面楚歌,他们应付的疲惫不堪,但小伙子们精神头十足,一个个晒得油黑锃亮,两只白白的眼仁放光,一路上嗷嗷叫地吼着军歌扑上战场。那些从战场退下来的伤员,更是雄赳赳,觉得自己光荣的不得了。
不过玛丽亚现在觉得这些人也很固执,原因是罗感恩医生看到一个重伤病人,一个很年轻的军官,罗感恩医生一眼看到他身上那种会加重他伤势的护理技术,职业病发作的罗感恩医生上去要给这个军官诊断,遭到无理的拒绝,还有谩骂……
几名夫子抬着一副担架,停在了路边,趴坐着一个身上缠了绷带的二十岁上下的军官,那人脸盘方正,眉峰处都有棱角似的,好像石头雕刻出来的,看上去有点南人北相。
罗感恩医生也是轴,双方僵持不下。
江大帅正好路过,就听传来一阵吵嚷声。
“这多人在这里干什么?开会吗?”江大帅往人群里挤,茫然地问道。
顾徵鸿右腿、额头、肩膀缠满了渗血的绷带,他显然在剧痛发作中,情绪狂躁,目光失神,口中时而高喊:“滚!想锯我的腿,没门!……我不能没有腿,不能没有……”
“顾徵鸿!”江大帅惊呼一声。
顾徵鸿满脸是血和硝烟,不过江大帅还是一眼看出来了。
不过顾徵鸿明显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没有听到江大帅的话,只是在胡言乱语。
“这位军官必须马上手术。”罗感恩医生说。
“不用你说,傻子都知道。”江大帅沉声说。
“时间紧迫,请让一下。”一个护送的军官擦擦汗说。
“我可以做这个手术。”罗感恩说。
“我们有医生。”那个军官说。
“我不要医生!我不截肢!”顾徵鸿还在喊着。
“你们的医生有罗感恩的医术高明?”玛利亚插进来说。
好熟悉的声音,江大帅扭头看去,果然是玛利亚。
“你们让开!我没有时间和你们浪费。耽误了政委病情,我要你们拿命还!”这个军官急红了眼,已经掏出枪了。
江大帅感觉一把抓着军官的手,“不许把枪对着老百姓!”
军官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看向江大帅,忽然认出眼前这个穿着学生装的青年。一时说不出话来。把枪收起来。
玛利亚扭转脸去,目光在江大帅的脸上停住了好一会儿,然后,惊叫道:“是你!”
“好巧!”江大帅微笑着说。“你刚才说他是医生?”
“是的。常德最好的医生。”玛利亚说:“他是朋友?”
“是。”江大帅转向罗感恩医生:“可以保住他的腿吗?”
“我不敢保证。”罗感恩说。
江大帅知道医生说话永远不会说死。这样说,就是有把握。
顾徵鸿气息比之前微弱了:“……别让他们锯我的腿……别让他们……我不能没有腿,不能没有……”
江大帅走过去按住他,就在他耳边说:“小顾!顾徵鸿!听见我说话了吗?你别喊,有我在,没人敢锯!又不是木头,想锯就锯?”
顾徵鸿终于听到江大帅的话,这个声音是激励他勇往直前的动力,他无条件发相信了这个声音,稍微镇定的说:“那就好!前线的医生想锯的,我对他们掏了枪,掏了枪……”
江大帅说:“你是对的,小顾,你别喊了,我有数,现在就去做手术?我守着你,不让他们锯你的腿!”
……
石门。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小小的县城,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湘西护法军第五军曾经据守的战壕,早已破破烂烂,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灰色军服的护法军官兵,也有土黄色军服的第二旅敢死队官兵,即使战死,双方的尸体也扭打在一起,有的第八师士兵,还保持着最后那一下刺杀的姿势,刺刀已经没入对方的尸首,就已经断绝了气息,但是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都用在了步枪上面,倚着枪兀自不倒,凛凛如生。
城墙也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城墙两侧,弹痕累累。尤其是主要突进方向的北门,那一带上半截城墙都没有了,城砖坍塌下来垒成斜坡。里面的夯土层坑坑洼洼,那是被马克沁机关枪大威力重弹,一层层掀掉的!城门口处,那两门曾经给第八师过壕官兵带来重大杀伤的野战炮,歪七扭八的倒在了一旁。火炮四下,层层叠叠的都是湘西护法军第五军士兵的尸体。他们曾经在这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并且以密集队形对突破第二旅敢死队发起过反击,结果被运动上来的机关枪密集扫射,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而第二旅的敢死队就是在这尸堆上面达成了突破,一直突入了石门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