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虞恰卿和张静江,宋子文和宋庆琳都过来了。
穿越一百年来江帮主自然不会是什么“在商言商”的古董人物,但江帮主无论如何现在也是上海滩一个成功的实业家,他虽然用一只眼睛望着民国纷乱的政治,那另一只眼睛,却总是朝着企业上的利害关系,而且是永不倦怠地注视着。
此时,虞恰卿摸着他的两撇细胡子,笑迷迷地在一旁点头;看见聂云台微微一笑而不回答盛老四的询问,虞恰卿就说:“四少爷的意思是恐怕别人家来拉了他们去罢?――这倒不必过虑。兄弟本来以为他们也都是上海滩有名有姓的实业家,他们的手面总不至十分小,所以存心拉拢,后来云台兄说明白了,才知道总商会只有一块空招牌。我们不论是办个银行,或是别的什么,总是实事求是,不能干买空卖空的勾当。――哎,云台兄,静江兄,还有江山兄,你们说对不对?”
聂云台点头道:“是呀!”
江帮主不置可否,不过张静江拄着拐杖点头。
“得了!我就服从多数。”盛老四根本不懂,不过看到江帮主默认,他也就不反对:“――聂老大有一个草案在这里,就提出来好么?”盛老四又是抢着说。
聂云台确实早有准备,他的眼光在各人脸上兜一个圈子,就打,取出一个大封套来。
这所谓“草案”只是一张纸,短短几行字,包含着三个要点:一,资本五百万元,先收三分之一;二,几种新企业的计画――纺织业,长途汽车,矿山,应用化学工业;三,几种已成企业的救济――某丝厂,绸厂,轮船局,等等……
这都是他们上次商量时已经谈过了的,现在不过由聂云台写成书面罢了。
江帮主想不到这个聂云台还是有点本事,做事还挺有效率,不管这个草案是不是聂云台自己写的,至少比起盛老四强多了。
江帮主拿着那“草案”,一面在看,一面就从那纸上耸起了伟大憧憬的机构来:高大的烟囱如林,在吐着黑烟;轮船在乘风破浪,汽车在驶过原野。他不由得微微笑了。而他这理想未必完全是架空的。富有实际经验的他很知道事业起点不妨小,可是计画中的规模不能不大。
这么想着的江帮主开始兴奋,他把“草案”放在桌子上,他看着聂云台正想发言,不料盛老四又说出几句古怪的话来:“刚才不是说过不去招呼总商会的那些混蛋么?然而‘草案’上的‘救济’项下却又列入了总商会的华人厂子,这中间岂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哈,哈,我是外行,不过想到了就总要问。”
盛老四放低了声音,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神气;似乎他虽则不尽明白此中奥妙,却也有几分觉得了。
江帮主和其他人都笑起来了。他们对看了一眼,又望着盛老四的似乎精明又似乎特傻的脸孔。
盛老四自己觉得这个问题问得特聪明,就得意的放声附和这大家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等不到答案,估量来未必能够得到回答了,有些尴尬的收起笑,就打算转变谈话的方向,郑重地从桌上拿起那份“草案”来,希望从这中间找出发言的资料。
但是,江帮主却一手抢了那“草案”去,对盛老四说:“四少,你这一问很有意思,反正你不是外人,将来我们的银行或是什么,要请你出面做经理的,凡事你总得都有点门路,――我们不主张总商会的那些家伙加入我们的公司,为的他们没有实力,加进来也是挂名而已,不能帮助我们的公司发达。可是他们的企业到底是中国人的工业,现在他们维持不下,难免要弄到关门大吉,那也是中国实业的损失,如果他们竟盘给外国人,那么外国资本在中国的势力便增加一分,对于中国实业更加不利了。所以为中国实业前途计,我们还是要‘救济’他们!云台兄的这份协议拟得很好,我完全赞同。我觉得,不止是这份‘草案’上开列的打算加以‘救济’的几项厂子,凡是中国人的厂子,都是遵照这个宗旨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