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书是那样的。至于谢云剑,却有圣人的一句现成话好作比方:“君子不器。”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牛逼到至高境界的人,根本不能用器皿来衡量其形状与大小。
还有一句类似意思的话:“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对啦!这句就是“尤物”这个词的由来。然而它是贬义。女子有能耐且飘然出于男子意料之外到这个地步,人家的评价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没个好下场。
而男子“不器”,却可扶摇直上,人庆贺“前途不能限量!”
谢云剑青云遇合,想必他爷爷谢小横在锦城很欣慰罢?太尉夫人这样想着。
山中晨雾弥漫,如生牛乳一般白。映霓在水晶杯中倒上半杯酒,奉给谢小横。
水晶与酒都是西戎那边过来的。水晶来的时候是一整块原石,运至中原之后才由能工巧匠琢开,并刻上了当地流行的装饰纹路。
就锦城来说,那是如意云纹不断头。
这云纹并没有覆盖整个杯子,只是从杯底蔓延而上,消失在半高腰的地方。正是赏酒的最佳高度。
酒则是以葡萄酿制。酿成之后整瓯的封在木条箱间,以泥抹了箱缝,这样运过来。运过来之后,便放至地窖中储藏。饮用时再拿出来。
这一瓶酒,色泽金黄透明,在水晶的杯子里轻轻晃动,香气动人。
凭这杯美酒,大致可以把谢小横低落的心情提振一下。
谢小横最近心情并不好。接报林代和蝶笑花都被强盗劫持之后,他没有暴跳如雷,已经是多年涵养的结果。
“强盗真是太嚣张了!”采霞这样想着,安置着殿堂中的花枝。
与很多道观不同,谢小横这外的丰盛,却又不至于凌乱,这都是巧手安排的结果。
采霞插花的技术,比不上云舟那么考究,但据谢小横的评语,也“自有生机无限”。
这样一枝枝、一簇簇、一丛丛的插去,还未日头偏西呢,说不定有的花事已经开始枯萎了,又枝枝朵朵的收回来,很能消耗光阴。
采霞有时候想啊,真的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光阴在哪里消耗不是耗了呢?在相夫教子柴米油盐三餐与尿布中,或者在枝枝叶叶瓣瓣蕊蕊中,到底是谁来决定了高下区分。
而青翘毕竟是随着云柯去了。
宛留是与云剑拆不开的。云剑高中,总是喜事。采霞应该去道贺的。
可惜道观里走不开。
林代与蝶笑花一并失踪,随即京南大水。全国上下震动。亏得是没有犯着京都,但到底近了。为向天子表忠心,各道的援助物资都往京南去,旭南、旭北两道岂能例外,连寺庙道观里也全排满了法事。
唐静轩与云舟、福珞在水中断了联络,更叫三家焦心如焚。谢小横刚回谢府安抚人心回来。他说,按他的卜卦,庶几贵人命大、有惊无险,不久将有信了。
采霞知道,这不是他的卜卦,而是张神仙的。
谢小横也爱研究周易、捉摸龟甲草茎什么的,可惜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而云剑赴京途中,曾修书一封回来,说根据张神仙的计算,水道“有惊无险”什么的。
紧随着便是一封接一封的坏消息。亏得谢小横稳得住,让谢家的人也好多了。后来听说京南的水渐退,人心提振,谢小横也便回了道观。只有采霞能看得出来,谢小横心里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让映霓去取了西戎金葡酒。
在享用美酒时,有信使上门了。
规矩仍然像往常一样,信得等着。侍女甚至根本不会向谢小横禀报。等谢小横享受完了,属于“肯听消息”的时段了,侍女才会告诉谢小横。谢小横说他想看,信才会呈上来。即使在这个特殊时间,仍然如此。
只因,来信若是好消息的话,不急在一时去知道;若是坏消息,都过去这么多时间了,也不急在一刻了。
酒杯空了之后,映霓才禀告谢小横:有信。
谢小横的第一反应也是:京都来的?
然而却是福家送过来的。
福家说,收到了一封强盗寄过来的勒索信,想请谢老太爷一起参详。
信里说,他们劫了福珞,要勒索赎金。
谢小横问:“信是谁带过来的?”
答案是那个丫头,就是跟福珞一起被拐走的丫头,如今被放回来了,随身带着这封信。强盗勒索的是与福珞等重的黄金!
好大的数目,但福家付得起。问题只在愿不愿意付而已。强盗为此,特地在丫头身上凌虐了一番,好叫福家长辈担心福珞,快快的交付黄金。
丫头所受伤害,触目惊心。她道,福珞目前没有受到这样的伤害。在放她来送信之前,强盗特意让她见过福珞,是好好儿的。
福老爷当然要问:那强盗长得什么样、住在哪里?
可惜福家丫头病得凶,一直在昏迷之中。等她被救活过来,强盗已经全都蒙上脸了。她别的事一概不知。只听命把信送回福家。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她都没敢看。强盗不叫她拆。她已经吓破苦胆,啥都不敢不听了。
福老爷请谢小横来帮忙,一则谢小横见多识广,帮忙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撒谎。二则谢家老爷掌管着一些兵丁力量,福老爷想请谢家与唐家合力帮忙,尽倾锦城官兵,再联络其他城池,共同寻捉这伙强盗。三么,这黄金要不要支付?福珞怎么样了?福老爷实在也失了分寸,迫切需要与人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