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阁里跪了一大群宫女太监,洛太妃正坐在椅子上,扯着一块手绢正在抹眼泪,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抹的,红的跟那兔子似的;跟前的两个嬷嬷,一个正在陪着掉泪,一个低声劝慰着。
沐奕言心里倒是有些怜惜,这才三十几岁的女子,红颜未老,却从此就要在这深宫大院中守寡过上一辈子,这指不定得多委屈呢。
洛太妃的眼角扫见了沐奕言,却有心要给沐奕言一个下马威,装作没瞧见似的,依然自管自地饮泣:“要是啸儿有个三长两短,哀家便一头撞死在先帝灵前,先帝啊,你怎么就去得那么早……”
洪宝清咳了一声,见洛太妃依然没有反应,刚想高声报唱,沐奕言却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案几旁,拿起一本书淡然自若地看了起来。
洪宝会意,乐不颠颠地便倒水泡茶,目不斜视,垂手站在沐奕言身后。
洛太妃愕然,手中的帕子绞了起来,停住哭泣高声叫道:“陛下来了,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也不知会哀家一声?”
身旁的两个嬷嬷赶紧告了一声罪,扶着她站了起来。
沐奕言抬起眼来,仿佛才看到到她似的,浅笑着说:“原来是洛太妃在这里,朕眼神不好,方才只听得有什么嗡嗡的好似个苍蝇,真是扰人清梦啊。”
洛太妃眼神一僵,却又不好发作,照礼节来说,她未见礼在先,是她的错。她暗自咬了咬牙道:“陛下,啸儿病了,哀家牵挂得紧,想把他接回永和宫中住。”
沐奕言佯作怔了一下,面带不悦地道:“七皇弟病了?什么病?底下这帮奴才怎么在伺候的?”
洪宝应声道:“七殿下昨儿起略染了些风寒,太医院立马去瞧了,吃了两剂药,今儿就好些了。”
洛太妃沉下脸来:“陛下,啸儿才八岁,你便硬逼着他学文习武,每天大清早就起床去校场,又是跑又是压的,大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哀嚎声;功课又重,半夜里还在挑灯夜读,他怎么受得了?染个风寒倒是小事,只怕到时候连小命都丢了,这样下去哀家不答应,啸儿得回到哀家身边来,有哀家看顾着,这才能放心。”
沐奕言的眉头皱了起来,大齐开国以来,太祖为了杜绝后妃外戚干政,重蹈前朝的覆辙,对皇子的教养定了规矩,皇子一生下来便离开生母由专人抚养,生母只能探望,却不能一起生活。
太祖太宗那会儿,一些皇子都严格按照此规矩行事,几个皇子的确教养得不错,争权夺位的的确很少,而到了景文帝那代,却渐渐有些懈怠了,几个后妃不舍得,皇子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接回来住上几日。
先帝沐天尧虽然处理政务雷厉风行,对子女却有些心软,他从小离开生母,一直觉得襁褓之中把孩子从生母怀中抱走是件特别残忍的事情,便对这些事情眼开眼闭,以至于好几个皇子十来岁了都还住在生母的宫中。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是双刃剑,顾念了亲情,便收获了恶果,沐天尧在位时三名皇子夺位,最后二死一残,和沐天尧对此事的放纵不无关系。
洛太妃此言一出,明着暗着在指责沐奕言虐待胞弟,沐奕言略带诧异地道:“太妃这话是从何说起?前几日朕去看七皇弟,他还欢蹦乱跳地说他学会了长拳,非得打给朕瞧,那虎虎生威的模样十分喜人,几名授课的大学士也都说七弟聪明过人,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朕还以为太妃必定在心里欢喜,怎么一点点小病,太妃便心疼了?”
“陛下,啸儿从小就在哀家身边长大,底下的人再贴心也总是隔了一层,他搬回来也是一样可以从文习武,就连先帝都没有对啸儿如此严苛,陛下若是不肯,倒是要引人深思。”洛太妃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说。
沐奕言没有说话,双眸淡淡地扫过洛太妃,落在了墙上的一副万里江山图上。
这图是沐天尧所作,上面的字也是他亲笔所书,笔走龙蛇,一个显眼的御印盖在上面。洛太妃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忽然隐隐明白,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出生卑微、任人欺凌的四皇子了,那不经意间的神态清贵,依稀有了几分沐天尧当年的气度。
“洛太妃,”沐奕言的声音顿了顿,“这是祖宗家法,朕也没有办法,太妃就算是心里苦,也忍忍吧。”
洛太妃咬了咬牙道:“陛下说是祖宗家法,可有先帝的手谕?先帝早就默许废了这条祖制,为人子需得尊父行,陛下此举,让哀家心寒。”
“太妃心寒的话,让奴才们多加点炭炉,”沐奕言亲切地说,“不过七弟却是一定要在重华宫的,谁让他身为皇子呢?皇子事关皇室后裔,乃是国事,太妃管得太多了,倒是惹人闲话,你说是不是?”
洛太妃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一下放声痛哭了起来,伸手便去抓沐奕言的衣衫:“陛下……陛下你这是受了谁的蛊惑……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陛下要是看我们母子不顺眼不如就把我们赶出宫去罢了……”
她捶胸顿足,脸色惨白,一抽一抽得仿佛要厥过去似的,沐奕言顿时傻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太妃娘娘这是要化身成从前街头买菜的大妈彻底撒泼吗?
洪宝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却被洛太妃在脸上抓了几下,几个嬷嬷上来边拉架边请罪,顿时点墨阁里混乱一片。
“住手!”一个清朗的声音戏谑地响了起来,“太妃娘娘,先帝的手谕是没有,但先帝请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