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紧紧注视着他的眸子,“那时你与公主新婚不久,叔父本不愿你也浴血沙场,可你却执意与我们一道,抗敌两载,你功不可没。”
“您还记得这些…”李重元低声道,犹豫片刻攥紧手心又道,“那此次…为何让殷崇旭领兵?吴佐都能随行…为何我…”
“为何让你留在雍城?”柴昭指尖轻敲着石桌,“留在雍城,有何不好?”
“王爷…”李重元欲言又止。
“让欲立功者达成所想,让殷家兄弟得偿所愿,又有何不好?”柴昭饱含深意的看着眉头深锁的李重元,“重元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王爷的意思,重元明白。”李重元挤出话来,“只是皇上和公主…也希望看到我可以为柴家多做些事吧…”
“你觉得皇上和公主真是这么想?”柴昭灰眸叵测的瞥向李重元。
李重元一时不知该应对什么,怯怯的又把头垂下。
“皇上封柴婧为永乐公主,也是想公主此生安乐,再无烦忧。”柴昭不紧不慢道,“人生最最奢求的,也是这安乐二字吧。战场凶险难测,你看看殷崇诀便知道,如此这般拼命,幸亏他与常人迥异,这才侥幸躲过一劫。纵使一世英雄,若是殒命沙场,功绩盖天又有何用?若非时势所逼,谁愿意踏上这条染血的江山路。”
聪明如李重元,自然听出柴昭话中对自己的含蓄的劝意,见他一脸恳切,心中也是有些触动,低叹了声红着脸道:“王爷说的是…是重元想多了。”
“你还记不记得。”柴昭品着香茗继续道,“苍山寒冷难熬,日子苦一些是不假,可那时候的我们,在山上打猎嬉闹有多快活自在?皇上愿意把公主嫁给你,而非塞进其他王侯将相后院,图的也不过是公主后半生的惬意平安。而今皇上君临天下,你已经是大周国的驸马,此后与公主举案齐眉快活一世该有多好。江山路显赫却又险恶…何苦去与旁人争这份凶险…”
李重元执起茶盏一饮而尽,重重按下道:“王爷说的是,重元知道该怎么做。”
柴昭满意的又提起茶壶,替李重元续上热茶,“我时时会想着咱们过往的那些欢笑,重元你,吴佐,吴佑,还有云修和婧儿…没有尊卑,没有芥蒂…叔父对我的养育之恩,公主对我的兄妹亲情,你们与我共患难的弟兄之义,我都绝不会忘记。”
“王爷…”李重元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之前许多事,都是重元的错…”
李重元还欲说下去,肩膀已经被柴昭大力按住,柴昭摇着头道:“谁都没有错,你不用与我再多说什么。多年的情义,我又怎么会不信你!”
肩上的大手似有千钧之力,李重元不住的点着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重元当然知道柴昭给自己的台阶,寥寥数语情理交融,自己若还强撑要和殷崇旭一起攻梁,便是自己的不知分寸了。
他还记得,柴昭满门出事的那几年,柴昭不知所踪,柴王府一派寂寥,柴府的家将也有些子嗣,可最聪慧的便是他李重元,柴逸将他安置在柴婧身边,陪她读书习字,骑马练武,虽遗憾只有柴婧一个女儿,却欣赏这个出类拔萃的李姓少年。
他也从未让柴逸失望,出身虽不算贵重,但进退有度得体懂事,随在柴逸身后行事也是颇有口碑,更是与柴婧朝夕相伴…得了柴郡主的钟情,羡煞了一众少年子弟。
直到有一天——柴昭如天降般的回来。
自此柴逸身边最得力器重的人,便不再是他李重元了。
——“不用跟着父王进进出出,是好事!”柴婧绽开如朝霞般明媚的笑颜,“也多亏了大哥回来,你才能多多陪着我,多好!”
他并不渴求这样的好,就算是得了柴郡主的青睐,也比不上他在柴逸左右的满足。男子之志是该气吞河山,又怎么会是守在一个女人身旁花前月下。
——“父王已经准了我们的婚事,重元,你高不高兴?”
——“高兴…”李重元颔首一笑,眉眼却隐约有些闪烁。
——“你心里有事?”柴婧依偎的靠上他的肩,“你我就快是夫妻,有什么事你都该和我说的。”
——“婧儿。”李重元迟疑着吞吐道,“不如…我入赘柴家,可好…”
——柴婧柔软的身子忽的僵僵不动,酥手寻着李重元发凉的掌心紧紧握住,温声道:“重元,不必如此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入赘一事,实在有些委屈…”
——“不委屈!”李重元扳过柴婧的身子,直视着她宛若明星的大眼道,“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委屈。我李家两代在柴家为仆为将,我李重元早就把自己当做是柴家的人,入赘柴家,我绝不会有半点委屈!”
——“重元…”柴婧的眼眶泛起了红色,“你不必为我这样…”
他又怎么会是为了柴婧才这样…可他实在高估了这一个郡马的分量,就算是入赘的半子,却始终不比柴姓的贵重。柴逸往昔待他的器重教导,尽数倾注到了柴昭这个侄子身上,纵使柴昭只是侍卫之身,可与生俱来的气魄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人人唤他一声“少主”,也只有他才是柴家唯一的少主。
他李重元——名为郡马爷,实则还不过是为仆为将的异姓外人吧。
——“抗梁一役我柴家军大获全胜,婧儿,你与父王说说,你堂兄与你夫君,哪个功劳最大?”柴逸抚须不动声色的看着女儿柴婧。
——柴婧俏皮一笑,揉着柴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