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烧酒半只鸡,鸡油青菜,醋鱼来咧……”
“唉这位客倌,您慢走……”
“客倌小心脚下,靠窗有空座”
……
刚近晌午,庆春楼里就热闹了,两个小二穿堂过,一个招呼、一个送客,布搭子飞来飞去,这食客便换了一簇又一簇。
小二收了剩菜送到里头,见到东家姑娘不由戏谑道:“琪姑娘,那人又来了,一壶酒吃了半个时辰,这才刚点碗面。”
琪姑娘听后手势微顿,接着继续削土豆皮,唰唰两下三皮削尽,她把小刀往篮子里一扔,脏手往布兜上抹两下,说:“面呢?我端去给他。”
话音刚落,众人窃笑,敢情这泼辣妹子又和人家耗上了,不把人赶走不罢休。
热腾腾的面条出炉,琪姑娘故意不端,她掀开一角帘往外窥视,只见那人坐在窗边悠哉喝酒,碟里花生五六粒,半粒就能酌一杯。人家在外排队等座,他却点了三文钱的浊酒消磨半个时辰,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什么?!
琪姑娘不悦,她见面凉得差不多,便一手端着面碗出去了,走到那人面前凶巴巴地往桌上一搁。
“阳春面!”
面汤四溅,差点洒在他衣袍上。他看着她那枚黑不溜啾的脏拇指,不由蹙起眉头。
“姑娘……你的手这么脏都浸到面汤里了,这……我还怎么吃?”
话落,他抬眸,眼露无辜。四目交错刹那,琪姑娘心弦一颤,仿佛被只无形的手打中了,不过眨眼间,琪姑娘重重地拍起桌子,大吼:“爱吃吃,不吃走人,酒不算你钱!”
他微愣,眨巴几下眼后,拨起筷子默默吃面,见他屈服,琪姑娘犯了难,看来这穷酸书生是赶不走了,不管她使什么计,每天晌午他都会来。
“丫头,我看人家是看上你了,要不然你这么骂人家,人家还对你笑呢?”
晚上关了店,琪老爹笑眯眯地聊起那书生,琪姑娘两手托腮,对窗想了半晌,记得半个月前,她在河边削土豆,好像见到过他,要不然这张脸怎么会这么熟呢?
到了第二天,琪姑娘又去河边削土豆,果然她看见那穷酸书生在河边洗衣衫。这一回,琪姑娘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不得不说这书生长了副好皮囊,气质超然,可是他袍子就这么一件,每回来店里就点一壶酒、一碗面,连肉都舍不得加,真是叫人心疼。
正当想着,他蓦然回眸,琪姑娘心里一惊,下刀没看准,割破了手指头。
“哎呀。”她把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会儿,再抬头时人已不见。
书生如约而至,没到饭点又开始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这回琪姑娘没骂他,还偷偷地往他的阳春面里加了块焖蹄。
就是因为这块焖蹄,书生不走了,死皮赖脸地呆在庆春楼里要帮东家打下手。书生没钱,但写了一手好字,经他手的菜谱挂在柜上叫人赏心悦目,文人豪客也多了起来。
琪姑娘听小二们说书生姓柳,金陵人士,因家道中落投靠外戚,可惜外戚欺人太甚,不但骗光他家产,还将他赶了出来,他只好独自为生,替人写书信赚口粮。
别人从这话里听出自强自力,而琪姑娘在里面只听出一个字——穷,所以当书生提亲,她死活不同意,她可不想嫁给这么个穷光蛋来打断她数铜板的爱好。
结果没想到,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穷书生把琪姑娘的爹搞定了,马屁拍得老人家舒服得很,随后他又把店里的小二们搞定了,整个庆春楼见到他就差没叫“姑爷”。
“小乞,你就乖乖嫁我吧,谁让我们前世有缘。”
他说话有口音,总是把“琪”念成“乞”,一开始琪姑娘不乐意,然而听多了倒像真叫这个名字似的。不过琪姑娘可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让她嫁就嫁,岂不是很没面子?
琪姑娘还是不同意嫁,甚至不肯让他入赘,既然宝贝女儿不答应,做爹的也没法子,只好随她去了。
过没多久,又有人上门提亲,说的是城中酒楼王公子,杭州大户,有好几家分号。媒婆到庆春楼,把王公子说得样样好,特别突出一点——有钱!
琪姑娘心动了,她想若是嫁得好,爹爹就不必没日没夜地打理庆春楼,但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媒婆出门就摔了一跤,晚上还遇鬼,之后她出门就说庆春楼的姑娘煞气重,娶不得呀!
琪姑娘的计划泡汤了,不用多想,在背后捣鬼的人就是他了,这账琪姑娘还来不及同他算,爹爹就病倒了。
爹爹病倒的几天,琪姑娘心疼且着急,一来请不到好大夫;二来庆春楼没人打理,她每天坐在窗边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柳书生的作用就来了,他自顾奋勇打理庆春楼,又替东家看病煎药,一个人能抵十人用,琪姑娘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闪光点,待爹爹病好之后,她感动得同意他入赘了。
新婚之夜,芙蓉帐暖*,琪姑娘坐在龙凤床上,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偷偷撩起红盖往外瞧,见他身穿大红喜袍,一袭艳色与往日素净大相径庭。
那晚他酒喝多了,醉熏熏地抱起她,在她脸颊上巴嗒亲了两口。
“你知道我等这天等多久?”
琪姑娘摇头。
他伸出一个掌在她面前亮了亮。
“五天?”
“嗯,不对。”
“五十天?”
“也不对。”
“那是多久?”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说到此,他打了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