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满天的乱纸落地,官吏门匆忙几步,便将其踏得烂碎。
此时,刚不知道打哪儿跑了一圈的阳笑,忽地凑到她面前来,焦急地道:“田姑娘,你怎么还站在外边?快回去吧,回家。别回得隆,那样保险些。”
他搓搓手,跺跺脚,唏嘘道:“你是不知道啊。我刚出去一打听,我那些消息灵通的哥们儿说,这一回,不止是咱富华,临近几个县都开始大范围审查了。人家比咱还早些。大家伙都推测啊,这回恐怕不止咱们这些县城,怕是德庄府,甚至整个青州,都牵连其中了。”
竟然有这么严重,田蜜皱了皱眉。
老实说,这样大范围的、大张旗鼓的审查,她还真不曾见过。这种不怕犯众怒的事儿,大概只有在封建专制下才会发生吧?
阳笑倒没注意她的神色,尤自庆幸道:“还好还好。我都打听清楚了,姑娘你虽是帐房,但你才来得隆不到一月,得隆以前那些账,跟你没半点关系,想来真出事,也殃及不到你。”
田蜜点点头,大眼含笑,看着阳笑,认真地道:“谢谢你。笑笑。”
这些消息,并非人人皆知,阳笑显然是特意找人探出来的,而他之所以费这劲。正是因她一饭之恩。
阳笑摆摆手道:“嗨,谢啥啊,姑娘你平时关照我关照得少了啊?那得隆上好的伙食,我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顿了。”
田蜜笑了笑,没心情再多说些什么,点点头。与阳笑道了别,便进了药坊。
入了帐房,她见杨贤悠悠然地哼着小调坐在空无一物的案几后,她亦无话可说,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一整天,她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一直挨到下工。
下工回到家里,她收拾好心绪,照常吃饭,照常睡觉,只是,始终睡不着。
她也不敢翻来滚去,因为外间的谭氏睡眠浅,那样必会惊扰了她,于是只好睁着眼,一直到后半夜,才晕晕乎乎地睡去。
次日,她迷迷蒙蒙地醒过来,迷瞪地起床,用冷水洗过脸后,方清醒了些,便去堂屋吃饭,然后如常去药坊。
这一天,风平浪静,静得田蜜都以为自己昨天产生了幻觉。她皱着眉头回家,饭饱后一觉睡到天明。
田蜜背着布包,出了自家门前的小巷,汇入大街时,明显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氛。
街头巷尾,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田蜜疑惑地皱着眉,刚待要走,便听见有人在唤:“田姑娘——”
她寻声望去,却是阳笑瘦削的小身板如鲫鱼般灵活地穿过人群,向她跑来。
“怎么了笑笑?”田蜜顿时移步过去。
“姑娘。”阳笑气喘呼呼地停下,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姑娘,你还是先回家吧。今儿个一早,衙门就贴出了告示,那些偷漏税的商户,昨天晚上就被衙役摸黑逮住了,今日清晨,要在坊市口子上集体挨板子,以儆效尤!你们得隆的杨帐房和张老板也在其中。”
“什么?这么快?”田蜜狠吃了一惊,富华多少商户,多少账册,他们竟然只用一两天的时间就审完了?开玩笑吧!
可观街上行人的反映与阳笑的神色,田蜜便知,此事只怕属实。
田蜜顿时拉住阳笑,连问道:“在哪里行刑?什么时候?快带我去。”
阳笑按下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毕竟也是个帐房,这种时候,还是别去了吧?”
田蜜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坚持道:“笑笑,谢谢你。不过你也说过,我虽是帐房,却并未碰过得隆的帐。所以你不用担心,哪个作坊哪个月的帐是哪个人做的谁过目的,税务司都有备案,不会牵连无关人员的。”
“哦。”阳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还是同意道:“姑娘要去的话,咱们就快点走吧,我来的时候,都已经在押人了。”
田蜜点点头,提起裙摆,跟着阳笑飞快地从人群中穿过。
两人到集市口时,已有上百百姓围在那里了,两人站在外围,听见有官差叫让道,便赶紧让开来。
田蜜凝眸看去,只见好几十人被捆着手脚,由官差压着,低垂着头往这边走来。
即便其中两人发髻散乱,一身颓然,又压低着脑袋,田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田蜜站在一旁,看着被衙役推搡着走的张老板,不禁在他经过时低声唤道:“东家。”
在牢房中呆了一夜,张老板一身上好的棉衣已经脏乱得看不出原型了,他被衙役连推了好几下,踉跄着走过田蜜面前,匆忙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边仅有一丝苦笑,而后很快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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