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钧开着辆不错的城市越野,外形出众、性能卓越。此刻,车子行驶得很平稳,车厢内却寂静到压抑。
想起来,似乎每次两人独处时,气氛都是如此。
像是意识到她的不自在,裴邵钧向后视镜里看了眼:“不舒服?”
“没有。”邹宛立刻回答。
“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裴邵钧低笑一声,扬起眉毛:“毕竟,这里还是市区。”
“啊。”邹宛吓了一跳,后背立刻绷直。接着,听到那人快意得轻笑一声。她气得咬牙,攥着手,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觉得闷吗?”裴邵钧突然转了话题。
邹宛转头装聋作哑。裴邵钧微笑着将对过的车窗又摇下一些,顺手打开车载广播。
凌晨的节目,一如既往得充满寂寞和欲念味道,每夜都有失眠者,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里,倾吐心声。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此刻说话的是一个声音沙哑、性感的女人。在讲话的间歇,有轻微的吞吐声,夹杂着尖锐的器物摩擦声。大约是在摩挲烟缸。
女人讲的是个很俗滥的故事:年少无知的女孩,为了爱情抛弃家人,独自来到杭州打拼。最后,爱人翻脸,却偏没有把话说绝----让她再等五年。
“什么家人反对,全都是p!不就是嫌我妈的肾病是个无底洞吗?等五年,等着我妈闭眼吗?!王八蛋!”
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我他妈就是贱,好他一万倍的男人瞧不上,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现在什么都没了,连脸都没了……”
“什么玩意儿?”裴邵钧皱眉,换了个频道。这次是个声音略阴柔的男生,讲了段分隔两地二十年后的重逢故事。类似心灵鸡汤的口气,结尾处照例画龙点睛:“其实有时,等候就是种美丽。”
“胡说八道。”裴邵钧咕哝一声:“两情相悦就该努力,这么别别扭扭的,有什么意思。邹宛,你说呢?”
他等了会儿,不见回应,心中涌起强烈的尴尬和不快。他在人前,尤其对女性向来礼貌周到,但不知怎的,每次看到邹宛那副警惕抗拒的样子,心底的火就噌噌得冒上来。
她把自己当什么,有必要如此拒之千里?
而更可气的是,他还总想着如何突破她的防备,去讨一声共鸣。
真丢人!
裴邵钧忍气,向车窗外随意瞟了一眼,一怔,又仔细看后视镜。
没错,邹宛那丫头整个人趴在窗边,紧咬着嘴唇,眼眶都红了。
至于那么感动吗?裴邵钧愕然,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哎,只是个故事……”
“我没事。”邹宛轻拭了下眼角,转头露出微笑:“大约是昨晚没睡好,有点晕车。”
“哦。”裴邵钧再不多说,将四面窗户都摇下来。秋天的凌晨还是冷,他摇到底觉得不对,又按上来。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在储物盒里摸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裴邵钧把一个纸盒递到后面。
“吃一粒,这药很有效。”
邹宛哑然失笑。现在这时代,男人随身带面巾纸、古龙水都没什么希奇,但在越野车内放药品,未免太细腻了。
除非是为他人准备的,比如传言中的那位盛世的董事长千金。
邹宛的掌心触着身下柔软的皮垫,想象一位顾盼生辉的美人,从副驾上探出头,微微勾起嘴唇:“邹宛,你也配吗?”
心里的某个角落骤然崩塌,邹宛黯然摇头:“不用了。谢谢裴总。”
裴邵钧皱起眉头,嘴张了张,又闭上。后视镜中映出她淡漠的表情,方才激动的神色,已荡然无存。
那世界,分明已撬开一条缝,却在他几乎看清之前,又毫不留情得合上。然后,是加倍的抗拒。
裴邵钧一阵挫败,恼恨得加大油门。车子呼啸一声,隐入无边夜色。
邹宛被颠得向后一倒,完全不明白又是哪儿惹到了裴大总监。她只得保持沉默,拉着车顶的扶手,任后背渐渐渗出冷汗。
手机猛然震动。邹宛狼狈得从包里掏出,接通后,是简佳有气无力的声音:“邹宛,你怎么才接电话……我快死了……”
“啊?”邹宛一愣:“你怎么了?我刚才忙案子,手机静音,没听到……”
裴邵钧的眉毛一挑:这是他的要求。员工在构思重要案子时,一律不准用手机,预约也推掉。这不成文的规定,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融入在日常工作,连邹宛这个才来了半年的新人,也习惯了。
从这个角度看,她勉强算个好员工。
胸口的烦闷稍纾解了一些,裴邵钧匀出心思,静听着通话。问清症状的邹宛,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一把按住前方靠背,高声说:“裴总,简佳大概是脱水了,刚才还昏了过去。麻烦您开快点,我叫救护车。”
“离你家还有多远?”
“开车一刻钟。”
“行,你坐稳,我们赶过去把她送到医院,肯定比救护车快。”裴邵钧的声音很沉稳,环绕在宽阔的车厢内,令人安心。
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都能解决。
邹宛刚应了声,车子就嗖得一声飚了出去。强劲的马力显露无余,在凌晨的大道上,划过两行宽阔的车轮痕迹。邹宛刚沉下去的心,又被颠到了喉咙口。双耳轰鸣,大脑昏沉,被安全带绑住的身体随着车子剧烈晃动。眼见着要变黄灯,裴邵钧心一横,在街口就是一个凶猛的左转。
对面一辆悍马擦着车身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