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赶到庄子上的鲍姨娘连贾敏都不再顾忌了,又何惧一个大丫鬟,出了口恶气便掀门而入,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当下惊喜的叫起来,“儿啊,你终于醒了!你若去了,剩下姨娘可怎么办?这起子奴才翻了天了,往日就不把咱们娘两个放在眼里,若不是他们,你焉有此劫?这回万不可被他几句告饶就哄了去!看我不打死他好叫旁人知道你也是这林府正经的主子……”
鲍姨娘搂着儿子,嘴里啼哭谩骂不止。杜鸣平日对刘煜多有懈怠,言语轻慢无礼,行为尊卑不分,但他口才好,会来事儿,好几次刘煜恼了,他几句话哄哄,送个草编蚱蜢便混了过去。天长日久倒把刘煜拿住了,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弄得主不主奴不奴,半点规矩也无。
这会儿见刘煜醒了,杜鸣呸呸吐出口里的泥丸牛粪,伸长脖子杀猪一样叫,“大爷,您就饶了杜鸣这次,日后杜鸣这条命就是您的,这辈子替您做牛做马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刘煜在林府里地位尴尬,最是拿不起主子款儿,且年龄尚幼耳根子软,贾敏身边任一个三等丫头也敢欺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打板子的奴才料定刘煜会松口,竟就停了。杜鸣挣脱辖制,连滚带爬的入屋求饶。
鲍姨娘霍的站起来,尖声叫道,“把他拉出去继续打!怎得?我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么?今儿他害得我儿重伤濒死,就是说破天去也是他咎由自取!打,给我继续打!打死了才算!”说着便走上前,随手捡起一根鸡毛掸子,专往杜鸣门面抽打。
杜鸣一边抱头躲避一边告饶。旁的丫头婆子阻的阻劝的劝,闹哄哄一团。
这个世界的能量太强大,刘煜又刚刚附体,头还有些疼,听不得这些吵闹。抡起床边一个瓷瓶朝人群掷去。瓷瓶准确的砸到杜鸣头面,当即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形容十分恐怖。杜鸣哎呀一声软倒,死活不知,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孽报已还,将他扫出去。你们也走。我要睡觉!”刘煜语气淡淡。分明是总角小儿,苍白的脸还一团稚气,但眼里却没了之前的天真、怯弱、顽劣,黑中泛紫的瞳孔占据了大部分眼白,使得这双眼睛像黑洞一般幽深,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还有刚才那番举动。竟是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这孽报说要就要,竟似索命的鬼童一般。
仆妇们唯唯应诺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少有的恭敬。
鲍姨娘走到床边还想开口,刘煜定定看向她,想到她在自己耳边的呢喃,不由得一笑。道:“姨娘,我没事,就是想休息一会儿!”他虽然不是真的林煜,但却十分欣赏鲍姨娘的护犊子态度,自然也就不吝给她好脸色。
见“儿子”脸色十分苍白虚弱,鲍姨娘心疼极了,立刻帮刘煜折好锦被,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刘煜这头虽说沉睡,可不过三五分钟,感觉到有人推门。他立即清醒过来,闭着眼假寐。
鲍姨娘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想碰碰儿子苍白透明的小脸,看见他额头包裹的,被鲜血染红的纱布又缩回来。用帕子抹泪。
刘煜的奶娘邢嬷嬷立在她身后,踌躇半晌轻声道,“姨娘,杜鸣看样子不好了,贾敏不会来找您算账吧?她那样重脸面,又惯爱假慈悲,杜鹃是她跟前的得力人儿,当初送杜鸣过来还亲自给咱们打了招呼,煜哥儿现今没事了,她说不得要借口闹上一场,对哥儿的名声可不大好。”
随意打死奴才确实不是个好名声,鲍姨娘心中忧虑,但更多的是怨气,咬牙道,“她要闹便闹吧,我还要到老爷跟前告她一状呢!当初夸杜鸣勤勉伶俐的是谁?结果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弃我们煜儿于不顾。我早知道她看我们娘两不顺,说不得就是故意送杜鸣过来暗害我们的……”
鲍姨娘这般胡搅蛮缠,怎是赵嬷嬷一合之敌?她可有一万个心眼子,一千张嘴,十个男儿也说不过她一个!闹到老爷那儿还不自投罗网、自取其辱?
邢嬷嬷连忙把人拦住,耐心劝解,“姨娘您悠着点,莫要闹到老爷跟前。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历来对贾敏深信不疑,又百般厌恶您和哥儿,您若是在我们就要离开的当儿再生事,说不得会带累了哥儿。”
顾及到病床上的儿子,鲍姨娘悲从中来,抹泪哽咽道,“我出生寒微,没甚见识,除了吵闹还能如何保护我的孩儿?我若不时时拔尖要强惹人讨厌,老爷如何注意到我们娘两?煜儿如何平安长大?这府里的姨娘,除了我,你看看还有谁能生下孩儿!”
听着鲍姨娘嘤嘤哭泣的声音,刘煜能够感受到她深沉的爱,心中不自觉的已经将她化为受自己保护的一份子了。
鲍姨娘哭了一会儿便停住,也不提去林如海跟前告状的事,只呆呆守在儿子床前。这时门外有人喊道,“赵嬷嬷来了。”
鲍姨娘立马整理妆容,昂着头出去。
“煜哥儿可好些了?醒了没有?”赵嬷嬷点头为礼,状似焦急的询问。
“好些了,方才醒过来,这会儿又睡下了。”鲍姨娘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的道。
隐在赵嬷嬷身后的杜鹃听闻此言方舒了口气,抬头扫视院落,寻找自家兄弟的身影。她并不怕鲍姨娘打板子,这满院的奴才谁敢得罪当家主母身边的红人?杖刑时他们自会控制力道,即便敲上百十下,不过歇息三两天便生龙活虎,待明儿求告太太,还可寻个更好的去处。
瞥见从屋内延伸出来的一大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