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西营。
夜风中,营帐如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小山丘。
远远看去,营中每隔着一百步左右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那里死一般沉寂,没有人在营帐中走动,也没有声音传出来。远远的看去,让陈友仁生出一种错觉,那里就像是一座空营。
天启军纪条理出自张宽仁,成型于彭怀玉掌军时期。
张宽仁制定的军纪非常详细,并且具有条理。彭怀玉则强化了惩戒措施,让天启军中条例成为一部严酷的律法。
即使遇到再危急的事情,也没人敢在军营中大呼小叫。每座兵营中兵士夜间出来小便都有规定的地方,若是发现违反者要执行鞭刑后清除出军。
在武昌时,陈友仁第一次听周顺详细解说这一切时,饶是他自诩英勇善战也不禁色变。他敢说如果陈友谅在军中推行这样严苛的军纪,半个月后大概军中士卒就要逃散一半。
“那里蓝衣军西营!”
按照向导的指示,他偷袭的目标就在正前方。
面对一支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军,他竟然比当年在南昌城头迎战凶横的蒙古人还要紧张。这大概是周顺况带来的压迫感。
“怕什么,在这座军营中不是彭怀玉,也不是张宽仁,如果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能吓到我,这仗就不用打了。”
陈友仁把心一横,预计已经到了最合适的偷袭时机,传令下去:“各军队形散开,左右两翼自行出击,攻向西营。”
正如几个月前在武昌城外那场夜战一样,在漆黑的夜晚他无法统一指挥各部兵马。根据他的计划,这五千人将形成一个扇面包围向西营,左右两翼先行突入营内惊扰天启军,然后他再率兵马集中在中路一举突入西营中军,打散那里的新兵。如果运气好,他能够击杀于宝才,战斗会轻松的多。
夜袭者们开始奔跑,山坡、土坑和散布在田野中零零散散的树木都是他们的掩体。
陈友仁往前摸走约有两里多路,听见南边和北边各传来喊杀声。
漆黑的夜突然被点亮了。
两三里开外,凭空生出无数火把。
“冲进去,杀光他们!”
夜袭的勇士手持利刃掀开西营外树立紧密的栅栏,冲向安静的营帐。他们不再遮遮掩掩,点往前冲刺,想着再往前百步便可以把火把扔到营帐上。
金陵西营是去年天启募集新军才建造的营寨,天启战事不断又要在修筑金陵城,没有人力和物力投入在这里,只在外设立了两层木栅栏,营内都是土房,屋顶都用的是茅草编制的席子,如果火把扔上去,很快便会燃烧。
夜风中响起悠长的号角声。
那声音不大,也没有惊起金戈铁马的杀气,但气息绵长,能钻入每个士卒的耳朵里。西营值守的兵士发现了他们。
“敌袭!敌袭!”
一座座营帐中迅速亮起灯火,从远处看去,便见瞬间营内人影憧憧,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奔跑。
冲在最前面的夜袭者看的清楚,心中燃起杀戮的快感。
陈友仁挑选出来的这五千人许多都曾经是江洋大盗,手上人命没有五条也有三条。他们可能无法做到排成整齐的队列冲锋,但他们是在夜晚偷袭各自为战最合适的人选。
看见前方那些慌乱的兵士,他们如同虎狼窥见了猎物。
夜袭者们轻松突破了第一层栅栏,正在逼近第二次栅栏时,便听见空气中传来急促有力的“呜呜”声,巨大的弩箭从栅栏的空隙中射出来,穿过他们身体,拖拽着他们在湿滑的草地上滑行实十几步远。
“弩箭?”
有人惊恐的大叫,趴伏在地上。弩箭威力巨大,即使身披重甲的士卒被射中也是死路一条。它巨大的力量会摧毁前进道路上所有的东西,直到力量衰竭。
金陵西营大多数是新兵,夜袭者都知道新兵中最弱的是弓箭手。一个弓箭手没有经过三年的训练根本无法在两军阵前起作用,所以才大胆的冲锋,没想到西营中竟然有弩箭这种东西。
强弩分很多种,最强的床弩多半用来守城。天启军重视火器,去年把金陵城头的床弩全部换成铁炮。最大的床弩因为搬运不便已经被销毁了,余下的中型弩箭都搬运到城外的兵营。
周顺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些弩箭会成为夜袭者的麻烦。
床弩威力巨大,但弹射后再装设弩箭需要较长的时间。
第一波弩箭过去,几十步趴伏在地面夜袭者迅速爬起来,喊叫着相互助威,道:“杀进去,杀进去他们就完蛋了。”
他们对自己的武技很有信心。每一场战争新兵几乎都会在面对面的厮杀中崩溃,因为见过的鲜血太少。
忽然,空中有异象出现,亮瞎了他们的眼睛。
在不远处陈友仁的眼中看来,西营中闪出无数火光,如同除夕日南昌城绽放的烟花一般绚丽。
无数身穿蓝色布衣的士卒从营帐中穿梭出来,在距离第二层栅栏前半蹲下,然后把手中一个黑色的筒子斜向上指向半空中,然后用火绳点燃黑筒子后面的导火索。
烟花绽放,羽箭带着噗嗤噗嗤的声音飞向天空。
铁箭没有准头,它们在空中形成一道密集的箭雨,带着巨大的惯性落在夜袭者的头顶。
百步之内,无人可以逃脱。
陈友仁看见眼前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顺向他介绍过这种武器,天启军武器局称呼它为“穿云箭”,是用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