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外的步云山,山脚下有一座广济寺,多年来香火鼎盛。
在蒙古人没有统治这里之前,方圆百里都有广济寺的菩萨灵验的说法。小商贩的来求财,老百姓求风调雨顺,读书人求功名,兼有人求身体健康,儿孙满堂的人,每日来这里的人不计其数。
蒙古人灭亡南宋后,全国上下从皇帝到贩夫走卒都崇佛,这里的香火更胜前朝。
达官贵人和贫贱的百姓都来这里上香火。日子久了,有人看到贱民与自己同行,觉得心里不舒服。刚开始是某个有身份的人来礼佛会提前告知庙里的方丈,让寺里那一天不接外人,以求个清静。
一而再,再而三。慢慢就形成了传统,这里的寺庙只对富庶的人家开放。
红巾军攻入广州后,这里终于变得冷清下来。有钱人都窝在家里避风头。寺庙里没有人,和尚变得清闲下来,诵经礼佛,不用再应酬那些见面不得不说好话的人。
俗世间的悲欢离合是一个世界,寺庙的红墙青瓦隔着另一个世界。
几百年来,无论治世还是乱世,出家人永远有自己的栖身之处。就像袁州弥勒教造反,慈化禅寺的师父们在过着清贫的日子;弥勒教信徒被蒙古人杀的人头滚滚,慈化禅寺的师父在诵经超度亡灵;红巾军举事,丛慈化禅寺里走出来的彭莹玉、郑晟和余人成了风云一时的人物,一心师父还在陪伴着青灯古佛。
但红墙青瓦不是铜钱铁壁,有的灾难他们可以避开,有的灾难是他们命中的劫数。
正午时分,天上雾蒙蒙的太阳给冬天的午后增添了一副暖意。
一群衣衫破旧的汉子叫叫嚷嚷的往广济寺方向走来。为首的是个秃顶汉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袄,一边走,一边吐沫横飞的说着:“我是圣教的弟子,圣教是来救我们南人的,让我们不在被蒙古人欺辱。广州城里的蒙古人都被杀光了,色目人都成了奴隶。你们有胆子的要加入红巾军,上战场去杀鞑子。”
有人喊道:“王老二,红巾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听说了吗,当上红巾军后,家里立刻能分十亩田,白吃白喝还有衣服和鞋子穿,家里人生病了有郎中过来免费看病。”
王老二拍拍胸口,自豪的说:“我当然当不了,但我兄弟已经被红巾军招用。我当不了红巾军,可以做圣教弟子啊。”
“你带我们来广济寺做什么?”有人忍不住问。
“你没听过圣教红巾军的戒律吗?”王老二露出不屑的表情,“圣教第一条就是不许拜神佛,不借神佛的话编造谎话。”他恨恨的指着眼前的寺庙,道:“看见这座寺庙了吗,既然不许我们南人去拜它,还留着它有什么用?”
有人惊呼:“你想要做什么?”
“砸了它。”王老二狠狠一脚跺在地上。
吵吵闹闹的人群安静下来,有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王老二,脚步不自觉的停下来。
“不好吧,”有人怯生生的说:“就算我们不拜神佛,也不能随便砸毁寺庙。”
王老二讥笑:“怕了吗,连一座庙都不敢砸,还说什么上战场与蒙古日拼命,只怕是娘子和女儿都被成蒙古人抢走了,也只会做缩头乌龟吧。”
他双手在胸口做了个火焰般的手势,道:“圣教弟子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怕什么神佛。你们不记得这座寺庙的佛祖只保佑蒙古人和色目富商,像我们这种人,平日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周围人的仇恨又被他调动起来,南人痛恨蒙古人,如今蒙古人已经死绝了,他们会继续痛恨一切与蒙古人有关系的东西——譬如说这座寺庙。
王老二从路边捡起一块大石头:“砸了它,里面有十几年来蒙古人和色目人送给他们的钱财,那些东西都是我们的,都是蒙古人从我们手里抢过:“得罪了佛祖会得报应的。”
“怕什么,我们南人还会惨成什么模样,这些年来神佛从来没有保佑过我们。蒙古人上供金银,上供香油,可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红巾军全部压到广州城外斩首。”王老二亢奋的无法安静下来。他用力把石头砸向寺庙的大门方向,喊道:“砸开它,抢走里面的东西。”
按照宗主府的要求,广州东路的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圣教弟子。王老二的弟弟被招募进了红巾军,他脑子灵善于与人沟通,被圣教选中召做弟子。
每个新入圣教的弟子都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培训,了解圣教的教义,教导他们平时该怎么做,做什么。
王老二在广州集训了一个月返回村子,瞄上了本村最大的地主。
圣教的宗旨是要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的过度,他们村子八成的田地都归东村的王员外所有。其他都是与他一样的穷苦人,他们都是耕作者,但都没有自己的土地。
他回到村里就一直在琢磨,村里就这些田地。他们这些种田的人想要拥有田地,就只能从王员外手里抢过来。在广州城里集训的时候,圣教的教士们只说目标,但从来没说过怎么去建立耕者有其田的国度。他想了很久,只有一种方法。把别人的东西抢过了分了,大家就有自己的田地了。
红巾军把蒙古人都杀光了,听说王员外跟城里的蒙古人有些关系,想来也不是好人。蒙古人都死了,王员外凭什么还安安稳稳的做财主。
他想鼓动村里的穷人把王员外家给抢了,但又怕村里的汉子不敢听他的话,消息一旦泄漏王员外一定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