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冷风如刀。沉沉的乌云,暗涌在这皇城上方。
叶疏烟深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空气,外面的冷,和里面的热,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北风越来越狂烈,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初雪,却压抑着迟迟不肯落下,似乎非要在滴水成冰、狂风肆虐的时刻,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楚慕妍和祝怜月都是满面愁容,因为布既然已经染坏了,再无转圜,她们只能无助地等着浣彩苑的典彩来定罪、严惩。
无论二人在煮染房里面如何惊怕慌乱,叶疏烟却犹如未闻。
寒冷最能让人的宁静心神,她只是仰首望天,让冷风吹散自己心里对龙尚功等人的怨恨。
等呼吸平顺时,她的身姿竟显得更加挺拔,仿佛什么困难和压力,都不能让她弯折、认输。
她没有一丝的傲气,可是却有如此一身傲骨,一如盛夏里葱茏茂密的柳条,总在最酷热难耐的时刻,为他人撑起一片荫凉。
她缓缓回转身,看着楚慕妍和祝怜月:“好在我伤的不是右手,这匹布还有救,你们莫慌。”
她并没有提及龙尚功存心陷害的事,就算祝怜月和楚慕妍知道此事,也无可奈何,不过徒增仇恨而已。情绪激动之下,对于挽救残局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楚慕妍惊喜地道:“疏烟,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令这布料重新着色?”
叶疏烟想了想,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串串化学公式,那些是来自现代的知识,她不知该如何对楚慕妍和祝怜月说明自己的方法,只好笑了笑:“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五福那难听至极的嗓音,从外面院子里传来。
叶疏烟等三人急忙走出了煮染房,只见外面走来了四五个人,除了五福是八品掌彩服色,有二人穿着七品典彩的服饰,另外两个人穿着的是无品级的宫婢服。
叶疏烟急忙一拜在地,恭谨地说道:“奴婢等参见二位典彩大人。”祝怜月和楚慕妍也急忙跪拜。
那两个典彩走近,满面怒容,哪里会应一声,只是举步走近了煮染房中,片刻后,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到了跪地的叶疏烟等三人面前。
其中一个胸前佩戴金玉项圈的典彩喝问道:“看你们三个也是个机灵的,怎么会擅离职守,将这匹靛蓝布染坏了!这匹布可是给皇后娘娘制冬衣用的!眼看交布给司制房的日子就要到了,竟然在你们手里坏事!”
叶疏烟暗暗心惊,她只知道皇后的祭天、谒庙等重要诚所穿的礼服是深蓝色的,却不知她平时也喜欢这样靛青颜色的布料做衣服。
这样重要的一匹布,浣彩苑本不该将煮染的重要步骤交给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女史,若不是得了龙尚功的吩咐,谁敢如此安排?
有了龙尚功的指示,五福才敢冒着染坏一匹布的风险,陷害叶疏烟三人。
她们浣彩苑也一定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染好另外一匹靛青布交给司制房,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楚慕妍和祝怜月一听这匹布是皇后娘娘用的,吓得以头叩地,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五福幸灾乐祸,在旁边冷笑:“这二位是我们司彩房的赵典彩、余典彩,你们犯下这样的大罪,死定了!”
这种小人嘴脸,叶疏烟从在家时就已经看惯了,她毫不在意,只是抬起头来,对赵典彩、余典彩说道:“禀二位典彩大人,只因烧火的宫人将水烧沸了,奴婢又被五福姑姑打伤了手臂,慕妍和怜月也根本搅拌不及,所以布料才迅速染上了颜色。”
祝怜月和楚慕妍此时才知道,煮染房之所以那么热,竟然是因为烧火宫人将水烧沸了。
她们其实并不太清楚染布时需要保持什么水温,更不知水烧沸会加速着色,经叶疏烟这么一说,才知道烧火宫人也是有责任的。
赵典彩一听,表情也略显得不太自在:“这些事我们自会查明,如今你们三个就跟我们去见金司彩,听凭金司彩处置!”
叶疏烟知道赵典彩必定会护着五福和烧火宫人,便不肯站起跟着她们走,垂首道:“煮染的工序尚未结束,奴婢不敢离开。”
赵典彩一听此话,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神情嘲讽地看着余典彩和五福,仿佛是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垂死挣扎,我就不信她们还有什么能耐。
余典彩轻蔑地看了三人一眼,道:“还未结束?布都已经染坏了,我倒不知还有什么活要你们做?”
叶疏烟道:“若二位典彩只为将我们三人交给金司彩处置,那奴婢等三人无话可说,这便跟二位去领罪。但若是为了浣彩苑能染出一匹天下无双的布料来,奴婢斗胆恳请二位典彩做主,再给我们半日的时间,让我们将这匹布染完。”
祝怜月和楚慕妍之前并不知叶疏烟是什么打算,此刻听她夸下海口,竟说要染出一匹天下无双的布,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大话容易说,但若是做不到,那更是罪加一等。
赵典彩闻言,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揶揄道:“天下无双?哼!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我浣彩苑虽然不大,可这里藏龙卧虎,尽是民间选拔上来的高手,技艺超凡、经验丰富,你才多大,敢说能做出天下无双的布料?”
五福听得着急,一把抓住了叶疏烟的手:“废话少说,赶紧跟我们去见金司彩!”
她抓的正是叶疏烟手上的手臂,直疼得叶疏烟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