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烟也上前见过了朱医师,问道:“朱医师,我们走了好几户房子,为何只见到您和令徒两位医师在医治伤兵呢?”
朱医师无奈地道:“之前攻城之战伤亡惨重,战后我们便上战场在死人堆里翻出活着的将士,救治的时候,另外两位医师累得病倒,在下也是勉强支撑着……你们能有报国之心是好,可是也要有充足的药材才行啊……唉……”
说完,朱医师便摇了摇头,继续用药碗里用水兑稀了的药汤去喂伤兵。
林峥见状,不禁痛心疾首。
本来他就是一个大夫,父亲常常教导他,医者父母心,如今看着这些人即将失救而死,他怎么能不难过。
“不足量的药,见效更慢,这些伤兵无异于等死……”
说着,他已不忍再呆在这里。
他从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跟随姐姐逃荒的那年,他也是见多了这样尸堆成山的场景。
仿佛是童年的记忆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所以他真的不愿看着明明可以医治的人却因为没有药而丧命。
见林峥背过身去,叶疏烟也明白他的无奈。
就算是林峥身上带着一些药,但是量却很小,这么多的人,伤得这么重,他又能救谁?
谁该活,谁该死?谁该吃足量的药,谁该被放弃?
这就是战争,残酷得令叶疏烟不敢想象。
生,死,有时候完全不由得人,就算林峥能够妙手回春,如今也无法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朱医师见二人都这样难过,也叹了口气:
“二位既然有济世救人的慈悲之心,不如我们一起尽力救治。皇上今晨已经下令让离这里最近的州县将所有药铺的药材都送到晋州城外,明天,明天应该就有药用了。”
他本意是想给林峥和叶疏烟一点安慰和鼓励,可是却不知道他们俩是刚刚走过这条路的。
大汉和北冀边境之间,山脉连绵,其间的小村镇,要么没有药铺,就算有药铺也根本没有这么多的药材;
而最近的州府到这里也要一天一夜,加上传令官的速度,回到晋州便需两天,也就是说,等到明天晚上才有药用,可惜有些伤兵已经不可能熬得过今晚……
叶疏烟看着林峥,虽然她知道,现在将仅有的药材稀释着喂给伤兵,确实会药效不明显,但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走到了林峥身后,轻声道:“大哥,每个生命都有存活下来的权力,我们带的药全都用上吧,无论什么方法,只要为这些受伤的士兵们延续一两天的生命,他们就有希望活下去,不是吗?”
“希望?”
林峥看着叶疏烟,只见她透亮的眸子里有种让人温暖的星光……
就这样,林峥和叶疏烟一夜未眠,和朱医师一起忙碌在伤兵营中。
他用药,用针灸,甚至用自己宝贵的内力为伤兵吊命。
而叶疏烟则熬药、送药,喂药,帮伤兵处理伤口,包扎止血。
有几次,前一刻医师们还在尽心救治,下一刻那个伤兵就已经死亡。
也许他们如今可以魂归故里,但尸骨却要永远留在这片他们战斗过的土地下……
“这场战争,还要继续多久……”
看着守卫伤兵营的士兵将已经确定死亡的尸首抬走,林峥难过地道。
叶疏烟紧紧握着双拳,咬红了嘴角:“只要天下未定,这样的残酷战争就不会休止。”
一旦天下一统,大汉国至少能带给华夏数百年的安定。
和平总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她之所以一直支持唐厉风的统一决策,就是希望看到和平到来的那一天。
然而如今的唐厉风竟然为了杀唐烈云而御驾亲征,为了让唐烈云置于险境,而和北冀进入了僵持的阶段,强行攻打北冀国的晋州城。
他的多疑和暴戾,或许适合做统一诸国的统率,但决不适合统治和平阶段的大汉国。
和平的世界,需要的是爱民如子的仁君。
到了三更时,叶疏烟已经明显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
她和林峥日以继夜的赶路,到了这里之后也粒米未进,所以心里一阵心慌。
这时帮着林峥为一个腹部穿洞的伤兵包扎,包扎的时候,能看得到对方的肠子;
而那股腥臭的血气令她的手都不住地发抖,胃也一阵抽搐。
她急忙跑了出去,蹲在一棵树下猛烈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才不至于呕出来。
这时,只听院子外面走来了一些人,其中有李校尉的声音:
“柳公公,新来的那两名医师就在此间为伤兵疗伤,屋子里很乱,还是末将去将他们唤出来为您诊病吧。”
柳公公?
叶疏烟急忙站了起来。
能在这里见到柳广恩,实在是很很意外,叶疏烟心里高兴,但却不能以真面目见他,这又是郁闷的事情。
所以在柳广恩走进来的时候,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不必,这二位医师将龙副将都治好了,想来医术绝非泛泛,咱家还是亲自去请他们医治罢,就不必劳烦李校尉引路了,一定要照顾好龙副将啊。”
李校尉急忙应了,便回了龙副将的休养处。
柳广恩走进来的时候,便见叶疏烟呆呆地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
这时,林峥刚收缝合好那个伤兵的伤口,满手鲜血地出来找叶疏烟帮他打水洗手。
就这样,林峥站在房门口,叶疏烟站在大树下,柳广恩站在院落中央,保持了片刻古怪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