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皇帝的大帐,柳广恩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自嘲的笑意。
称帝之后的唐厉风,变了,变得太多,到如今,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他的疑心病,着实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柳广恩佯作巡视营房的样子,走开了大约百步,便闪身隐入营帐旁的一条窄窄过道。
借着阴影和夜色的掩护,他侧身远远看着中军帐的情况,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像幽灵般没入了帐中。
暗卫?
柳广恩心想,这北上之行,唐厉风身边有无数的将士保护,是不需要带暗卫的,可为什么暗卫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武功也不弱,否则不会一直被唐厉风留在身边。
悄无声息地绕到中军帐后,柳广恩却听不到任何帐中的声息,他觉得奇怪,便掠上一棵大树,藏身树冠之中,从大帐的顶部留下的透气圆窗往内窥视。
这时,他赫然看到唐厉风坐在中间的床榻上,而跪在他面前的正是暗卫首领祈方。
祈方曾经也是唐厉风军中的一员猛将,后来为唐厉风组建了暗卫阻止之后,便成了一个影子般的人物,柳广恩再也不曾看见过他。
究竟是什么事,竟然会动用这个祈方亲自负责?
柳广恩离得有些远,就更不可能听清二人的谈话,但他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眼睛和耳朵,摒除一切外界的杂音杂念。
过了一会儿,隐隐能听见些许声音,配合着二人说话的口型,柳广恩不由得大吃一惊。
“……在金戈铁铺的时候,他们倒是并没有再见面;但属下查出,在南山驿站的时候,驿站外却曾经出现了两股势力在交锋。”祈方低着头,沉声禀道。
唐厉风目光森寒:“交锋?这两拨人和秀女相关?”
祈方点了点头:“其中一股势力是其中一个秀女纪楚翘的父亲纪江天买通的江湖人士,目的是除掉叶氏,另一拨人来历不明。而与此同时,叶氏、凌氏当时曾经中过媚药,但是后来却不知如何得到了解药……到底是谁为她们找到了解药,属下不敢妄猜。但查出,雍王游历庐州后,回京所走的路线和秀女们同路,而且抵达汴京的时间很相近……”
听了这话,唐厉风的牙磨得“咯咯”响,一拳捶在床榻边,直砸落了一段木质的雕花床沿。
他们不但是旧相识,而且唐烈云在庐州就已经对叶疏烟一见钟情,否则不会一路护送。
那保护叶疏烟的那拨人,多半也是唐烈云派出的。
唐厉风的脸色惨绿,冷冷道:“继续说!”
祈方见唐厉风的神情这般阴鸷,心中也直打鼓,因为在叶疏烟进宫之后,唐烈云多次和她因为工事而见面;
而且有一次还亲自抱着昏倒在崇政殿前一个宫门处的叶疏烟,送她回到六尚局……
至于红芙一案,唐烈云也颇有插手干预的嫌疑。
虽然祈方并没有查出唐烈云在去慈航斋之前,是否曾经出入沛恩宫,但有了之前的来往,可想而知,他也不可能没有踏足过沛恩宫。
这一切,对唐厉风这个一国之君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柳广恩在树冠之中,听着二人的谈话,不知不觉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鼻尖上也感觉到丝丝寒意。
他听这祈方调查出的那些事,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一切根本不能说明叶疏烟和唐烈云有私情。
但是由唐厉风看来,那却足以证明二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柳广恩实在听不下去,恨不能跳下去为叶疏烟与唐烈云辩驳,但是事实却是,他依然要一动不动地呆在树上,否则就无法继续听到唐厉风最后的指示。
这才是最关键的。
待祈方禀报完毕,唐厉风闭上了眼睛,一脸杀气地沉默了许久。
这样的脸色,柳广恩只有在看到他上阵杀敌的时候才见到过。
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会怎么做,柳广恩不是猜不到,而是不敢猜。
想起叶疏烟柔弱委屈的模样,任谁都会不忍心。
可偏偏,唐厉风忍心……
唐厉风沉默着,心里也不无难过,毕竟叶疏烟也是他喜欢过的人,而沛恩宫是后宫中唯一能令他觉得幸福、排遣寂寞的所在,他如何能忍心摧毁那段美梦一般的过往。
可是,只要一想到唐烈云说,若是他败了,就让叶疏烟想办法离开大汉去南幽国,唐厉风便觉得满心妒恨、忍不住想要杀人。
唐厉风过了半天,才忽然睁开了眼睛:
“祈方,你立刻回京传朕的口谕:慈航斋外御林军全部撤离,由暗卫顶替。如若叶贵妃离开皇宫半步……”
说到这里,他的心猛然剧痛,仿佛万箭穿心一般,可却不能在祈方面前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唯有紧紧握着床沿,指甲都在木头上掐出了一个个月牙形的坑。
在想到如何处置叶疏烟的时候,他有一霎的心软,但是哪怕是心痛,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离开他的世界半步。
她一时为妃,一辈子都要在他身边,无论生死。
“如若……她离开皇宫半步,杀无赦……”
紧咬着牙,唐厉风终于说完了这后面的半句话。
这样的决定,是祈方已经猜到的,他当即领命,返身出了中军帐,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广恩难过地离开了那棵树,依旧在个个营帐之间检视着,但是心里根本没有想军中的事。
直到看到唐烈云引领着一队巡逻的士兵向他走来,他才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