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杆跪在地上,翠色的裙裾铺满了整个大理石地面。
高高的台阶上,叶家家主神情愠怒,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整个世纪般遥远:“叶杆,你身为叶家长女,却欺侮胞妹、目无尊长,今日更是要残害手足,你可知罪?”
叶杆低垂着头,她身上的衣裳全部湿透了,凌乱的发髻上不停地往下滴着水,听到叶恒天的话,她忽然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叶家家主叶恒天看到这抹笑意怒气更炙。
跪在地上的少女缓缓地抬起眼,看向高高在上的父亲。他穿着紫色蟒袍,手持金龙权杖,这个站在金元帝国最高点的男人,就像以前无数次审判别人的生命一样,冷漠评估着她的命运。
她冷冷地看着高台上所谓的父亲,他身后,原本虚弱地躺着的叶容画正笑得得意。叶杆冰冷的目光在叶恒天身后的丫鬟婆子上一一扫过,她们皆是心虚地低下头,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骄傲地挺起胸脯,目光中流露出蔑视的神色。
叶杆笑得更厉害了,她扶着膝盖,笑得喘不上气:“知罪?只是不知叶家家主,我,何罪之有!”
她凛冽的目光直直对上叶恒天,那位她素来尊敬敬仰的好、父、亲!
叶恒天蹙起眉:“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悔改吗?也罢,来人啊,把这逆女拖入地……”
“不要啊----”就在叶恒天要宣判下叶杆的命运的时候,一抹墨色的身影忽然斜里冲出来,狠狠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老爷,求您看在大秀向来仁厚的份上饶了她这次吧!三秀落水,真的和大秀没关系!”
叶杆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的那道纤细身影,不知为什么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伸出手:“幽兰……”
她想说,幽兰,不要求他,没有用。幽兰却没有给她那个机会,她回首,最后一次凝望着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主子,后者正狼狈地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一点也不尊贵。可是幽兰知道,在能吃人的叶家,唯有这位小主子还有一颗不知世事的善心。
主子,以后没有了幽兰,在这黑暗的侯门,你要珍重。
幽兰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不哭,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高台上的叶恒天说道:“家主,您实在是错怪大秀。三秀……是奴婢推下去的。”
“你说什么?”
举室哗然。
幽兰直直地看向叶恒天身后的叶容画,目露嘲讽:“奴婢看不惯小主子明明才是叶家长女,名门之后,却处处被三秀稳压一头,那日行至断桥,看到三秀又和小主子起了争执,一时气愤不过,便把三秀推了下去。这事和大秀没有关系,您要怪,就怪幽兰吧。”
叶恒天目光幽深似水,看向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幺女:“画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叶容画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本想否认,但是在看到幽兰凶狠如饿狼的眼神时竟一时慌了神,“是……是她……幽兰……是画儿记错了……”
幽兰郑重地行了个叩拜大礼:“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还望家主不要再责怪大秀。事情是奴婢做下的,奴婢定当给三秀一个交代。”
“幽兰,不要----”
幽兰轻轻地阖上眼,她挺直脊背,没有回头:“小主子,万望珍重。”
“幽兰----”
在叶杆惊恐的眼神中,幽兰狠狠地撞向了大殿里的一根石柱,然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气息全无。
叶杆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坠落,她匍匐着爬向幽兰:“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啊!”
幽兰头上血流如柱,鲜红的血液染湿了叶杆的石榴裙,可是她唇角却还带着餍足的笑意。
叶杆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幽兰的情景,小小的,瘦骨嶙峋忻娘就为了给妹妹要来一点饭食,生生地跟着她走了两条街。
幽兰,到最后,竟还是我害死了你。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是不是还能好好地活着。
幽兰,为什么要那么傻!
叶恒天见长女这么一副癫狂的样子,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叶容画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抓紧了叶恒天的手臂:“爹爹,我怕……”
叶恒天拍拍她的头,声音古井无波:“事情既然已经查明,那此事就此作罢,但是叶杆你作为主子御下不严害画儿落水,也必须有个教训。如此,你便去佛堂反省半个月,贴身丫鬟罚板子二十,以正视听!”
身边的人走了又去,叶杆却浑然不知,她只是抱着幽兰逐渐冷却的尸体,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
“大秀,还是请吧,不要让奴婢难做。”府里的一名老婆子强压下厌恶冷漠道。这位主儿以前就是个不通透的,谁知道是不是被这刺激吓傻了。
叶杆低垂着头,像是没有听到。
“大秀,您……”就在老婆子要强制着带走叶杆的时候,后者却忽然站了起来。
只见她狠狠地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吃力地抱起那个已经断了气的丫鬟,决绝地往大殿外面走去。她身上沾染了幽兰的血液,踩在地上,逶迤成一条血路。
老婆子不知为什么,竟打了个寒噤。
叶杆抱着幽兰,干涩的眼睛里已经淌不出来泪水。她面上无喜也无悲,或者说,在这一刻,她的心已经死去了。
叶家,金元王朝的守护者,传说中的天启世家,据传闻每一任家主都有通天之能,可以与诸神沟通。
神,如果真有神存在,为什么没人能看到所谓的真相!神,如果神当真怜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