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一直耐心等到她们离开,谭惜才从周彦召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我的演技,你还满意吗?”
手心一瞬间变得空空落落。
周彦召停了片刻,望着谭惜,半晌,才将目光移开:“你如果每天都这么听话,又怎么会吃这么多苦?”
倏然间站起来,谭惜清清冷冷地说:“既然你满意了,不要忘记你答应的事情。”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花园。
并没有走回房间,她径直走向了大门口。
“谭小姐!”曾彤刚刚送完萧宁回来,见到此情此景,难免有些讶异。
“由她去。”
在四垂的紫藤花蔓中,周彦召静默地望着桌上茶水,日光潋滟,茶盅里水波粼粼闪动。
望了眼谭惜离开的方向,曾彤停顿了半晌,才犹疑着开口:“周先生,我不懂。萧董今天说的话明明很有道理,您为什么还要用谭小姐来拒绝她呢?陆小姐虽然条件不如您,但是她的儿子唐唐,可是占着萧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您若是成了他的监护人……”
端起茶,放在唇边慢慢品饮,周彦召的声音淡若无风:“我若是成了他的监护人。你觉得我父亲会怎么想?”
“董事长……”曾彤咬了咬唇,试探着提醒他,“萧董既然能来找您,也一定是得到董事长的首肯了。”
“他不过是碍于情面。”
轻轻把茶杯搁下,周彦召眼波悄静:“倘若他真的认同宁姨,早就亲自来游说我了。现在他按兵不动,其实只是为了试探我。”
“试探您?”曾彤不禁皱眉。
周彦召淡淡地说着,气息虽微弱,语气却冷锐无匹:“他想知道,我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真的狼子野心,暗中觊觎着萧氏的股份,甚至于暗中觊觎他的远夏。”
似是恍然大悟般,曾彤微微张开唇:“也就是说,一旦您答应了萧董的要求,和陆小姐联姻,他就会认为您之前的清风晓月全都是假的,事实上您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这么一来——”
“假使我真的娶了陆云沙,他一定会利用我的身世做文章,把我身上属于远夏的股份全部都一笔勾销。然后再召开董事大会,将我彻彻底底地逐出远夏。”目光有一瞬的暗沉,周彦召垂下黑浓的睫,默默翻开自己的掌心。
曾彤钦佩地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那么,您之前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忤逆他的意思宣布谭小姐是您的未婚妻,其实也是为了向他证明,您对远夏、乃至对整个海滨商界都全无染指之心?”
“这么些年,你总算没有白跟着我。”周彦召这才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面颊上泛起微微红晕,曾彤低下头,同时又不解道:“只是,萧董也是久经商场的人了,她怎么会不明白董事长根本无心答应你们的婚事呢?”
“宁姨未必是真想把云沙嫁给我,她这是离间计。”
唇角轻轻逸出一记哼笑,周彦召握住旁边拐杖的扶手:“倘若我娶了陆云沙,也未必真的能得到萧氏的股份。可我一旦离开了远夏,父亲和远夏就全都后继无人了。”
曾彤便小心翼翼地扶住他:“那么,文昊少爷就——”
他则轻轻推开曾彤的手,凭借自己的力量,略显吃力地站起:“他未必能得到整个远夏,但等到那个时候,他在远夏的地位,一定远远大于此刻。”
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曾彤余惊未歇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幸亏您看清了这一层,拒绝了萧董,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一次,董事长一定会完全信任您的。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夺回文昊少爷占有您的位置?”
“现在还不是时候。”
缓慢地挪动起步子,周彦召走到藤萝架子的边缘,隔着层层花叶,遥望着炫目的晨光:“宁姨想用离间计,坐山观虎斗。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会隔岸观火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目中的钦佩之意更重,曾彤跟随在他的身后:“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应对?”
抬起手,周彦召轻轻抚着一朵紫粉色的花儿:“辞去所有远夏的职务,在家里好好过一段真正‘清风晓月’的日子。”
清宁的日光落在他同样清宁的侧颜上,当真是淡泊静远,犹若神祗。
曾彤一时有些看呆了,连疑问都变得迟缓:“可是萧氏如此虎视眈眈,您就不怕文昊少爷后来居上?”
“你忘了谭惜是谁?”提到谭惜,周彦召又静静地敛去眸子。
曾彤思忖着说:“您想利用谭惜来得罪沈总,让沈总从远夏撤资。近年来远夏急于将势力外扩,固定资产已经少之又少,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远夏势必会因资金短缺而孤立无援。到时候——”
“到时候,宁姨一定会主动提出向远夏注资,以图占有远夏更多的股份。而她的这种行为,也一定会引起父亲的警惕。”周彦召接着她说下去。
曾彤赞同地点点头:“这样一来,文昊少爷在远夏的地位也就十分堪忧了。”
“不止如此。”
又向前走了两步,迎面立在日光里,周彦召的神情有些疲倦,目光却依稀精湛:“只要我有了一个儿子,有了一个真正名正言顺的远夏继承人,远夏多数的股份就迟早还是我的。他一个外人,又如何能抢的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