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医院。
“怎么了这是?”
逆光的门外,薛月莱正提着晚饭,呆呆地望着双目猩红的自己的丈夫。
而门内,如同被鞭子狠狠地打在心上。
林沛民恍然转醒。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爱情罔顾世俗、一身热忱的男人了,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躺在病床的儿子。
他和小茹……
曾经至死不渝的爱,如今,就只能是一段埋葬在记忆里的冤屈。
“怎么……怎么不说话啊?”薛月莱茫然地看了他半晌,又探探头,向屋里瞅了一眼,然后有些嗔怪地瞪着自己的丈夫,“你是不是又对谭惜摆脸色了?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刻薄呀。斐扬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难受,这孩子心里难道就不难受吗?”
眼神蓦然间黯下来,林沛民握紧了不断发颤的手,侧身走出了病房:“我去抽根烟。”
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的吸烟室里,薛月莱皱了皱眉:“哎,你这人!”
房间里。
谭惜却轻轻笑了起来,转过脸,让双眼迎上苍白的月光,她的心底也是空寂的苍白。
“妈,你看看这个男人吧?就连你死了,他也不敢再去看你一眼,你这一辈子,我真替你不值!”
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谭惜闭上眼,两行清泪却汨流而下:“可我这一辈子,难道就值得了吗?”
“谭惜,你就这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一声招呼?”
身后,薛月莱已经走了进来。
听到她的声音,谭惜的心又蓦然涩了起来。
抬手抹去眼泪,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就是突然想来看看。”
薛月莱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听说你快要结婚了,也别怪你叔叔生气,你跟斐扬过去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也不怪你什么,毕竟斐扬变成这样也不能算是你的错,说到底都是我们斐扬命不好。可现在你再这样频繁地看望斐扬,我怕别人说闲话,传到你未婚夫耳朵里,对你多不好。”
“阿姨,我都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斐扬。看完我就走。”
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喉头里忽然哽咽了一下,谭惜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能让我跟斐扬单独待一会儿吗?”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的她,薛月莱的心底也蓦然一恸。
她悄悄抹了把泪,把手里的盒饭放在桌子上:“阿姨把饭给你放这里了,你饿了就吃一点吧。我去看看你叔叔。”
说完,她转身推门而出。
门又轻轻地阖上了。
入夜的月光透明而迷离,谭惜坐卧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斐扬的面容。
为什么,曾经爽朗健康的他,曾经在巷子里一同玩闹的他,都再也不复存在了呢?
现在的他,脸色苍白虚弱,就像是不可碰触的泡沫,仿佛轻轻呼吸就会碎掉。
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所谓的“爱情”,也如同这浮华万千的泡沫一般,忽然间就破碎了,从她的记忆里生生蒸发掉。
那是血一样连在骨肉里的记忆啊,怎么能说不算,就不算了?
那是发过誓要好好保护她爱着她的少年啊,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她的兄长了?
低下头,谭惜将脸伏在他的手掌上。
泪水不断地涌落,一滴一滴,晕开在他冰凉的手心。
“让你被迫跟不喜欢的豪门公子在一起,总比让你跟亲生哥哥"luanlun"私奔要慷慨的多!”
慷慨?
哽咽着笑出声来,谭惜紧紧地握着斐扬的手,这是多么慷慨的一件事啊!
把她从亲生父母的怀抱里偷出来,一辈子冷漠虐待,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和自己的亲生哥哥相知相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慷慨的事情吗!
泪如雨下。
谭惜阖上眼,努力地将自己的脸靠近斐扬的胸口。
斐扬,你知不知道,从没有一刻,我是这么羡慕你。
羡慕你能一直一直地睡下去。
羡慕你再不会痛苦,也再也不用面对这个可笑至极的笑话。
或许,从开始到现在,命运之神从来没有真正眷顾过我们,让我们今生今世,有命无运……
浑浑噩噩。
命运是如此浑浑噩噩。
梦境也是如此的浑浑噩噩。
最黑暗阴冷的睡梦中,忽然有什么暖暖地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谭惜下意识地轻轻挣了一下。
睁开眼,入目的却是拿着毛毯眸色温柔的薛月莱。
“把你吵醒了?”
见她一脸茫然,薛月莱微微退开一步,轻声说:“天凉了,医院里病气重,人睡在这儿容易感冒。我看你穿的少,想给你盖个毯子。”
鼻腔里蓦然一阵酸涩,谭惜强忍着,泪水却在眼眶里打着转:“阿姨,你不怪我吗?如果不是因为我,斐扬也不会……”
薛月莱摇了摇头,挨着她的肩膀坐下来:“怪你有什么用?你只是比斐扬运气好,才没有在那场车祸中受伤,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她说着,低头,吸了吸鼻子,豆大的眼泪倏然坠落:“我只恨,不能替斐扬去承受这一切,看着他这样一天天地睡下去,我这个当妈的……”
“阿姨……”谭惜的心里,泪水也无助地坠落着。她强自克制着情绪,伸手握住薛月莱的手。
薛月莱却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是个可怜见的孩子。从小就没享过几天福,这些年更是遭了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