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10日。
早上五点的时候,阿妈已经起身开始做早饭,等我洗漱完毕,热乎乎的揪片儿汤就已经端上了桌。
我一边抱着碗喝着汤,一边对阿妈说:“阿妈,前两天我们班主任说我十一演的节目很好,要推荐我上城里的坎茨中学,说是那里的音乐教的很好,像我长得这样漂亮的人,上那里一定会有出息。”
阿妈一边给弟弟穿衣服,一边低声说道:“先生说的自然是对的,只是你阿爸一定不会同意的,他多想你考回港城。”
她是土生土长的叶城人,对老师有着莫名的崇敬,始终管老师叫先生。
我抓了一块昨晚剩下的马肠塞进嘴里:“我怎么样都行的,我只是和你说说而已,阿爸起床不要和他说。”
阿妈从衣兜里摸出五块钱递给我:“今天我和你阿爸还有弟弟要进城,明天下午回来,这五块钱你拿好,万一再买什么东西好用。. ”
我擦了擦嘴,伸手接过钱。从小到大,只要他们一说进城,就肯定是给弟弟看病了。
弟弟一出生就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这些年我们一家人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 每年的大部分收入都用在给弟弟治病上了。
扭头见弟弟去洗脸了,我想起阿爸昨天晚上去兵团的事。
我蹲到阿妈面前,小声地问道:“是不是港城昨天晚上来电话了?”
阿妈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我有些恼火地问:“是不是又让阿爸和你离婚?”
阿妈伸手摸着我的头,低声说道:“好好学习,不要管那些。你阿爸怎么可能和阿妈离婚。”
我伏在她的腿上,仰头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道:“阿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考到t大,让你风风光光地去港城,我也要像阿爸那样,把英语说得精精的,我也要学阿爸的专业,将来造飞机。”
阿妈听了,轻轻笑道:“嗯,阿妈相信你。”说完轻轻把头扭向了一边。
六点刚过,我像往常一样先把弟弟送到班门口,然后再去上课。
我们俩个在一个学校,他在小学部,我在初中部。
刚刚转过花坛,迎面碰上阿吉。他一看到我,脸上登时现出腼腆的笑来。
阿吉比我大一岁,家里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富户,羊圈里养了上万头羊,光牧羊犬就十几只。
阿吉的名字是他阿爸起的,意思是朝觐者,他阿爸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去一次圣城麦加,可惜天不从人愿,前两年放羊的时候遇着狼群,被狼生生咬断了腿骨,后来行动上就有些不方便了。
他们一家都是忠实的伊斯兰教信徒。
阿吉的皮肤很白,这一点完全不像是疆族人,如果不看五官的话,真的会以为是个生地江南之地的汉人。
同学们都说他家实在是太富有了,所以每天都可以用羊奶洗澡的,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感觉很好笑。
我和阿吉混熟了之后,时常去他家看小羊崽。
刚开始去的时候,见他阿爸一脸横肉,着实有点害怕,熟了之后却发现这实在是一个粗鲁又有趣的人。
阿吉的父亲叫伊力亚斯,我都叫他伊力。伊力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一个女儿,可是阿吉的母亲生阿吉时难产的景象把阿力吓到了。
所以即便是自己想要女儿想得发疯,他也不敢冒险让妻子再怀孕。
于是他这一腔对女儿浓浓的热情就转到了我身上,又因为知道我阿爸是港城来的大学生干部,更对我好得无以复加。
小地方的人,把上过大学,有知识的人几乎是当做神明来供奉的。
伊力的爱好,除了抱着别人家的女娃娃不撒手,便是猎狼了,而且他这爱好,好像也是被狼咬伤之后培养起来的。
阿吉性格温和,学习又好,在这个男生普遍只知道在草原上追虎鼬和草兔的年纪,他却是在学校里除我之外的异类。
而我之所以成为异类,是源于我的汉疆血统。
在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地方,汉疆通婚还是极少数的,尤其是----我的母亲是孤儿,父亲是援疆的干部。
阿吉比我高两级,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始于去年的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