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的马群仿佛草原的白灾,翻滚而来的寒流,淹没一个又一个蛮人的勇士,硕大的马蹄践踏而过,筋断骨折,头破血流,片刻了无声息。仅存的几个狼骑军目睹同伴被杀,褐黄色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仇恨和愤怒昏乱他们的心智,竟然策马发起反冲。赫图拉暗叹了口气,撮嘴呼哨一声,其中有个皮帽系着两根鹰翎的射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恢复少许清醒,他弯弓搭箭,以连珠手法射出五根短尾矢。
可惜,今夜他的运气不佳,只射伤了对面一位火鸦兵,当他丢弃得之不易的良弓皓月,抽出随身重剑,十几根投矛交错掷来,将仅存的五个狼骑军送去冥土。
溅起细小水花的些微抵抗对胜局无关重要,黄信岳的眼睛始终盯着身披血红长袍的大萨满,贪婪的眼神在他的脖子来回滑过,仿佛一把冰冷的刀锋即将斩首割喉。
被人视为猎物似的打量让赫图拉怒极反笑,可是知道大势已去的他立即抛弃杂乱的念头,推搡嫡亲侄子攀上山坳的顶端,暗地用秘法抢走他的信鹰,随后一脚踢倒塔吉,踩着侄子的肩膀,用尽全力跃起,身体轻盈地仿佛一只羽毛缓缓落下。
就在火鸦兵队正感觉不可思议的时候,一头矫健的黑鹰冲天飞起,宽厚的背部承载着轻若无物的大萨满,快速扑扇翅膀,很快远远地飞走。
温文水略微皱眉,‘羽落术?而且还有神力的味道!立足扶白山,蛮人千年信奉的神祇安格里,确实不可小觑。’
被赫图拉抛弃的青年萨满塔吉半跪在山岩嶙峋的地面,气地咬碎银牙,不过为了自救,他大声呼喊,“火奴,噜噜,逃走,背我,过来。”
原本被奔马迎面撞飞,躺在地上昏头昏脑的野人,一个激灵坐起身,晃了晃脑袋,‘我,噜噜,要,活着。’
浑身十几处伤口大半愈合,体力并没有虚耗多少,它手足并用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奔跑,凭借山林野兽般的灵性,闪避仿佛无处不在的火鸦兵的刀砍剑劈。
温文水预料伤了一只膝盖,行动不便的青年萨满,准备与游鱼般滑溜的野人汇合后逃走。瞧准塔吉的落脚点,身体微微下蹲,调整呼吸节奏,双腿仿佛灌注风雷,在地面上踩踏出深深的脚印,掀起一块块破碎的草皮,后发制人地抢在野人的前面。
体内罡气流转,在穴窍深处沉寂的七股星芒陡然勃发,双臂轰出力道刚猛无匹的冲拳,顿时将其硬生生地停在原地。原本它可以借势贴地翻滚卸力,可是被萨满摩顶祝福,开启灵智的野人抛弃与生俱来的兽性,强行承受这一击,随后伏低身体,在温文水四平八稳的马步架势下,忍不住口鼻咳血,狼狈不堪地穿裆而过。这时萨满塔吉刚好翻身滚落山坡,抓住野人噜噜的脖子,翻身爬上他的后背,以秘术压制其伤势,激发沉睡的潜力,两人竟然一溜烟地远远跑开,就连武道入窍的温文水也堪堪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黄信岳颇有些可惜漏网三条大鱼,不过今夜的偷袭也是一次极大的收获,他大声呼喊下令,散乱失去阵形的火鸦兵归入各自火长旗下,随后立即打扫战场。按照默认的惯例,所有蛮人的俘虏都不必留下活口,于是兵士们争先恐后地给蛮人补刀,割下首级计算战功,又给军中交好的袍泽裹伤,拾取、归拢战利品。
温文水冷眼旁观蛮人死后,灰黑色的灵魂脱离尸体,不甘心地咆哮,张牙舞爪,随后被莫名的吸力拖入地底,很快崩解成碎片滋养这片贫瘠的冥土,而有不少煞气入体,出生前就被‘祝福’的灵魂,却以一根若有若无的血丝为核心,吸收阴气,凝聚成狰狞的恶鬼。因为血煞来自某位神祇,它们更像是一种低级的鬼神,眼角滑落黑红色的曲折纹路,贴着臂骨,在下巴交汇,仿佛悲哀的泪痕。它们自发聚拢在一起,阴冷的死气汇合后凝成一面招展的苍狼旗帜,漫无目的地游荡,吸引更多的蛮人阴魂依附而来。
‘安格里的冥土鬼军!’
位于天穹顶端的异域来客,占据偏向死亡的黑暗星座,神职为北斗星君和地府之王,前者已得其中三分精髓,至于后者,王朝龙气遗泽导致冥土诸国林立,祂的冥辉还未照耀到草原。不过随着居狼城的衰落,商路再次重启和互市贸易蓬勃拓展,中原王朝的触角无孔不入地进入大草原。仰慕中土璀璨文明的部族越来越多,改信、迁居、易名的蛮人也不再是稀事。
率先脱离战场,最早落荒而逃的年轻萨满在颠簸起伏的马背上恢复清醒,他缓缓坐起身,抓着缰绳挽住狂乱的奔马,放慢脚步,平复它躁动不安的脾气。
凭借敏锐的灵觉,发现大萨满赫图拉大人早已离去,穆齐有些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吐出自己的愤懑和惊恐,他解下腰间的血葫芦,抚摸着心爱的祭器,尤其是那条显眼的裂缝。思来想去,一咬牙,年轻的萨满绝然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开左手腕,将自己的热血浇淋在缝隙里,发觉没有什么用处,干脆直接将伤口贴在上面。
灵性不断散逸的血葫芦仿佛干涸饥渴的旱田,贪婪地吮吸着穆齐的鲜血。渐渐地,祭器碎裂的灵性再次凝聚,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吞食足够的养分就不会住口。
脸色越来越苍白,年轻萨满发现自己无言的默默付出没有任何回报,立即放弃自己的念想,可是血葫芦似乎粘在手腕上无法脱离,他咬牙咧嘴,“够了?够了!”
用力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