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几朵棉絮似的白云飘过浅蓝色的天空,三五成群地散乱分布在山坡上的壮牛伸出满是白沫的肥厚舌头,卷住山羊不敢下嘴的茅草,不停地咀嚼进食。新鲜的带泥土腥味的碧绿草汁满溢而出,有几颗草籽混在里面,滴落在干燥开裂的地面,躲进深深的缝隙里。延续生命的种子已安静地沉睡,它们期待着来年的雨季。
枝叶茂盛的灌木丛位于山坡地势陡峭的角落,这里是牛倌索尔的瞭望台,也是重要的休憩地。他躺在有荫影的一侧,嘴里含着鼠尾草,不时咽下带有清冷香味的口水,缓解被烤鱼的尖刺划伤的喉咙引发的灼痛。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叶片在他脸上洒落碎金似的光斑和阴影,索尔微微眯起眼睛,耳朵听着不远处的牛群此起彼伏的哞声,远离村子再也没有大人来打搅他的午睡。
随着时间的推移,灌木丛的影子越拉越长,散布在山坡的牛群还在低着头进食,偶尔也有为了争抢茂盛的草丛发生冲突的壮牛以角相抵,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牛倌索尔会站起身大声呼喝,吃过他苦头的壮牛立即交错分开,甩着尾巴恢复温驯的脾气。
天色将近薄暮,索尔才满足地伸懒腰,站起身活动手脚,利索地甩着赶牛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散布在山坡上的牛群仿佛听到归营号的士兵,按照固定的秩序跟随在格外壮硕的头牛后面,慢慢走下山坡,回到庄园的牛栏里。索尔按照往常的惯例在四周的角落点燃半干的蓖麻叶拧成的火绳,浓烈的白烟丝丝缕缕散逸,黑脚蚊子和牛虻慌不择路地出逃,头牛轻柔地用额头触碰索尔的腰部表示感谢,年轻的牛倌用手抚慰它,捋顺被草叶打乱的毛发。
在领主的公田里忙了一个下午的农夫们踏着夜色回到村子,各自走进炊烟袅袅的茅草屋,借着昏暗的篝火喝着豆粉熬煮的稀汤,只有家长和给领主卖力干活的年轻人才能吃上混合锯末做的黑面包,拒硬地有些咯牙,好歹能填饱肚子,至于面黄肌瘦的女人和孝只能分到一些残羹和面包屑,粘在陶锅底部的焦黑糊块,勒紧树藤皮做的腰带,折磨自己的身体熬过漫漫长夜。
曲折流过领地的杏里有肥美的白鱼,靠近河岸的低洼滩涂有个头硕大的青虾,涉水越过牛膝河,广袤的树林里有随处可见的浆果和蘑菇,茂盛的树冠里遍布鸟窝,松鼠们收集各种坚果做越冬的储备,可是这一切都是当地领主萨曼森男爵所有,胆敢把主意打到贵族的财产上的窃贼,等待他的将是毒打、拷问,使卑贱的生命飞速霉烂的潮湿水牢,至于罪名严重的还有悬挂在绞首架风干的下场。不过,被饥火烧烬理智的人还是有的,只是他们隐藏地更深,也更加巧妙。
照管萨曼森男爵最值钱的财富,且能保证它们稳定升值的牛倌索尔就是挖领主城堡墙角最出色的贼头其中之一,他是掏鸟窝的专家,能辨识有毒的林间蘑菇,搭建的简易火灶几乎没有多少烟雾散逸。出身自耕农家庭的索尔从年老力衰的父亲手里接过赶牛鞭,也学会一个合格牛倌必须知道的所有秘诀,这也是他的家庭在村子里拥有一定地位最有力的保证。
村子里的农夫们乐意把自己家里的耕牛交给索尔照料,尤其是集中使用畜力翻耕庄园公田的为期一个月的夏役,就连资格最老的犁把式也会毫不犹豫地听从牛倌的指挥,节省着使用耕牛的力气。而索尔会在夏役开始前几天,提前把村里的耕牛集中在自己的牛栏里,精心照料它们。漫长的春天啃食鲜嫩的牧草,耕牛们都养地格外肥壮,可是不懂得量力而行的农夫们往往过度使用耕牛,导致长期的透支和虚耗,严重影响畜力的使用周期。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躺在牛栏一个干净角落,铺着厚厚牧草睡觉的索尔就被骤急的拍打声吵醒,他睁开眼坐起身,用撑杆把干草编织的窗打开,从陶碗里摸出几张浸泡在夜露的树叶含在嘴里咀嚼片刻,酸涩清苦的味道立即充满嘴巴,他一口咽下,又把双手打湿,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整个人很快恢复精神。
听到牛栏里的动静,什户长奎格脸色焦急地推门进去,看见牛倌索尔容光焕发地走过来,立即抓住他的手往外拖曳,边走边说:“家里的牛吃了霉烂的牧草,快要不行了。”
本来还有些情绪的索尔听到这句话,爱牛心切地他立即加快脚步,变成他拖着什户长奎格往村头跑,“前几天下雨,牧草都打湿了,捂在家里几天,肯定腐坏变质。昨天天气不错,为什么不铺在外面晾晒?”
什户长奎格长吁短叹,为家里唯一的畜力在夏役前倒下而心急如焚。
牛倌越走越快,上了年纪的奎格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正巧索尔甩了甩被捏麻的小臂,什户长立即松手。索尔熟络地越过村民自己挖的排水沟,为了省事,横穿两块村民的屋前菜地。匆忙间落脚点没有衙,踩翻了几棵豌豆苗,早起的犁把式威尔正想破口大骂,看见是牛倌索尔,立即闭上嘴巴,目送他连跑带跳地冲进什户长奎格的家里,立即明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奎格刚才说的很严重,实情并没有恶化到危及耕牛性命的地步,索尔仔细检查它的嘴角和舌头,发现白沫颜色正常,舌头也没有病变,擦擦额头的细汗:“没什么,它吃的很少,估计是混进新鲜的牧草,才会出事。奎格,往它嘴巴灌水,多点,满到喉咙,再找一根粗木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