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宣凉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重复问道:“里面有何事?”
“是……”老太监终于说出口,“那位殿下,忽的得了怪病,皇上在里面已经一晚上没有合过眼了。”
他话音未落,宣凉已经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那一扇门。
没有人敢阻拦此刻,这个刚死了母亲,却如此平静的男孩。
他比露水还有湿重的玄衣锦袍,缓缓的消失在渐渐闭合的门扉中。
……
——“你想说什么?”
宣止,不耐烦的看着病榻中,神色平静而追忆的吹死之人。
“朕要说的是,那一夜,你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怪病,而是……”苍老的宣和,似乎累极了,“皇后为他的儿子做得最后一搏。”
宣止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一种阴凉,从他背后缓缓袭上了他的全身:“皇后,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她……”似乎有一滴泪,从宣和干涸的眼眶中流了出来,“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用邪术诅咒朕。”
话说到一半,宣止却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反而愈发屏息,用从未有过的耐心看着这个期期艾艾的老人。
“凡是朕的子嗣,凡是称帝,便会不得善终,死于非命。”终于,这话,从他紧紧闭了数十年的嘴中,说了出来。
一阵死寂后。
一声冷笑,从宣止口中发出。
“可笑!”他眼中俱是嘲讽,“若是你不想让我登基,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恐吓我?”
他眸中,俱是不屑:“更何况,照你这样说,难道皇后不希望她的儿子当皇帝吗?”
宣止的话,刚落下。
宣和紧紧闭上的双眼便挣扎着睁开了……
宣止对上了他苍老悲凉的眸子,忽的心中一沉。
下一刻,宣和便蠕动着嘴唇道:“她当然希望,但她更不希望凉出事。否则,她凭什么要为了区区一个诅咒把自己的性命都弄没了?”
恐惧的猜测,终于笼罩上了宣止的心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出:“你的意思是,只有宣凉称帝,才能在皇位上安稳无忧的坐着?”
几不可察的颔首。
是宣和对宣止最后的回复。
……
目光幽幽的望着夜空的宣凉,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不是知道了?”宣止干涩的嗓音,在宣凉身后响起。
“对。”凉薄的回应。
宣凉懒懒的回过头,似是对他脸上的痛苦视而不见:“那是母后生前,用性命为我留得一条出路。”
他的嗓音,带着些置身事外的,近乎残酷的无辜。
“你和那个老砸碎,都希望我死吗?”宣止近乎无力的说。
他话音落下时。
宣凉一双凤眸,才淡淡的落在了宣止身上。
良久,才淡漠的唇:“你又想当皇帝,又想长命百岁,父皇也不过半百的年级便撑不过去。你现在来问我,是为何?”
毫无波澜的语调,接住说:“不过,你唯一应该庆幸的是,我不想当皇帝。所以,我建议你,以国丧的名义推迟登基,然后立刻娶一位皇后,让她怀孕。等孩子出声后,你是想短短的做几天皇帝就死,还是在你儿子的背后为他指点江山,就是你的选择。”
他难得,竟然说出这么多话。
宣止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男子:“你不恨我?”
宣凉凤眸冷冷的扫过了他:“你救过我一命,况且,皇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当年,宣止还没有被宣和接纳时,与宣凉在冰上玩耍时,为了救当时落在冰里的宣凉,自己也用力的跳进了结冰的湖水!
湖水因为孝子的体重而破冰的响声,终于引来了人,才将二人救起来。
宣止意外,只是点点头:“那就先,推迟。”
一抹嘲讽,从宣凉眼中划过。
但宣止没有看到,此刻的宣止,如同一个游移不定,患得患失的普通人,哪有半分要成为帝王的人的样子?
“告辞。”宣凉漠然的开口,转身便离开了。
等他走了很久,原地不动的宣止,才动了动。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的犹豫,而是一种渗人的阴毒与算计。
他的手,缓缓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小小的锦,上面,是宣和留给他的唯一的,两全其美的方法。
阴冷的笑容,在宣止苍白的脸上绽放开来。
“以一换一。”
朱砂写成的字眼,鲜妍无比。
宣止掏出一个火折子,将那锦点燃了,直到火焰烧到了手指,他才浑然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松了手。
“宣和,虎毒不食子,你……可真是卑鄙啊……”若有似无的感慨,从宣止的口中吐出。
但他的脸上,却带着轻柔而和煦的笑容。
他缓缓伸出手臂,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在高台上接受群臣百姓的朝拜。
没有内疚,没有悲伤,唯一出现在他的脸上的表情,只有享受。
……
而后发生的事,如同狂风席卷。
摧枯拉朽一潮雨,便入了秋。
殷奚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了魅生。
氏渊当时刚被希泠从床上一脚踹了下去,风无痕被祁小小猛地一推,狠狠的把门给推开了。
一双方才还笑盈盈的桃花眼,在看到倒在地上五体投地的狼狈氏渊时,忽的僵住了。
下一瞬,他就顺势哀嚎一声,也重重的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