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月初九,天色阴沉。
徐千户一早便拿着许梁的绝笔书信找到骆指挥,将那信呈给骆指挥看。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见了那厚厚一沓的书信,翻看了头两页,便瞪着徐长青笑骂道:“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些粗人字写得难看,现在看来,这许梁这字,比咱们也好不到哪去嘛。”
徐千户便笑,道:“谁说不是呢。大人,这人马上就要押出去问斩了,这信您看要是没问题,咱便争取赶在他人头落地之前给送出去。”
骆千户想到自己原本是收了许梁的钱,夸下海口说要保他一命的,结果还是被都察院的曹于汴横插一脚,许梁的命还是没能保住,心里隐隐地有些对不住许梁,便点点头,将那书信粗略地看了起来。
忽然,骆指挥脸色一变,抽出其中一张纸,盯着上面一行字逐字逐字地看着。徐千户好奇地瞄了眼,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娘子,相公我听说那李家小姐将五本羊皮金刚经的去向曾经说给了你听,相公死后,别无所求,只想你设法找来一本,烧了寄给我看看,以解我心头之惑。”
字很寻常,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许梁想看金刚经嘛。徐千户暗想着,不明白骆指挥为何如此在意。
骆指挥猛地将书信揣到怀中,朝徐千户叫道:“快去,设法将那监斩的人拖住。”又朝外面大喊道:“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皇宫里早朝刚散,京中六部的大人们相继出了宫门,各自上轿准备回衙门再用早餐。登基不久的大明最高统治者崇祯皇帝却依然在乾清宫中处理奏章。
任谁都不会相信,敢登基伊始就把阉党彻底整趴下的皇帝今年其实才十八岁。此时这位年轻的皇帝正坐在宽大的书桌旁。皱紧眉头翻看奏章,连看了三本,崇祯皇帝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皇帝大人如此神态。宫内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的七八名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这位年轻天子。御膳房送来的早点被搁在一边。早已凉了。
这时,宫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名中年太监轻步走了进来。他见崇祯皇帝仍在看奏章,脸色疲惫,不由有些担心,上前伸手摸了摸那早膳,见早已凉了,轻挥手让两太监取了重新温热。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崇祯身边。轻声道:“陛下,您歇歇吧,老奴着人再去热了早膳,陛下将就用一些罢。”
崇祯抬头,对那中年太监笑道:“原来是承恩哪,你来得正好,与朕看看,这封折子朕处置得妥不妥当?”
原来这名中年太监正是崇祯皇帝极为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连忙摆手笑道:“陛下折煞老奴了。陛下乾坤独断,老奴哪敢多嘴。”
崇祯皇帝呵呵轻笑,用手指头虚点着王承恩。“你呀。”忽见王承恩手上还捏了份奏折,不由问道:“你手上拿着谁的奏折?”
王承恩将手中的奏折放到皇帝面前,谦笑道:“这是通政司刚刚收到的陕西平凉知府洪承畴的奏折。”
皇帝“唔”了一声。边打开边道:“这个洪承畴又写了什么,不会又向朕开口要钱吧?”
王承恩道:“老奴方才在路上翻看了下,好像是关于那个镇原知县许梁的事情。”
“许梁?”皇帝想了下,想起佥都御史张年运关于许梁图谋不诡一案的结案折子来,便打开洪知府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边看,皇帝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放下折子,想了一阵,道:“去将张年运的折子找来。”
王承恩听了。弯腰在书桌后一个大箱子里翻了一阵,翻出一份折子。展开放到皇帝面前。崇祯皇帝将两份折子摆到桌上,对比着看了一遍。便靠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
“承恩,这事你怎么看?”忽然,皇帝幽幽地问道。
王承恩斟酌着用词,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地道:“依老奴看,张年运张大人乃是正真之臣,经他办的案子向来少有出错的。”
“唔。”皇帝轻唔一声。
“然而,”王承恩又轻声说道:“这次的事情与往常又有些不同。这次的事情不在京城,而是远在几百里外的镇原小县,张年运大人足不出京便审好了案子……咳,这个,现在许梁的顶头上司平凉知府洪承畴又上折说情,依老奴看,真实情况,当以洪知府的较稳妥些。”
皇帝听了,睁眼审视地看着王承恩,道:“承恩你这么说,未免偏坦许梁了?”
王承恩表现得很坦然,轻笑道:“陛下,非是老奴偏听偏信。其实说起来,老奴对这许梁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哦?”皇帝这倒意外了,“你认识这人?”
王承恩摇头,道:“陛下说笑了,老奴这些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未曾远行,如何能认得许梁。陛下可还记得,老奴有个侄子,现在在吏部做事?”
“嗯,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皇帝道。
“正是王贤。”王承恩道:“王贤早几年在江西建昌当知县,这那时候许梁便是刚到建昌当典史。两人同在一个衙门做事,彼此也较为投缘,老奴对这许梁的印象便是由我那侄子说起的。据王贤所讲,这许梁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却颇有章法,在建昌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巡防营将周边鄱阳湖的水寇剿得干干净净,至今建昌县的百姓安居乐业,全靠许梁当初的功劳。”
皇帝听得缓缓点头,又将眼光投到那两份奏折上。王承恩便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