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也穿上了家仆的衣服,问道:“大王,若有人盘问,我们当如何对答呢?”秦王想了想:“就说咱们是陕西咸阳来的,我姓赵,叫赵政,你还姓王,叫王剑如何?”王翦点头:“好。”
秦王道:“我们是咸阳的读书人,去河南访友。记清楚了?”王翦又一次点头。
吩咐完了,二人继续上路,向洛南而来,一路上王翦边走边打听,始终也没有李敢和李岩那一路人马的消息。但有一个消息令他们很是担心,有人告诉说,靠近洛南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两场大战,都是官军与流贼打的。官军大胜,斩首无数。
二人一分析,断定李岩那路人马也遭到了伏击,很可能全军覆没了。
此时秦王与王翦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无处落脚,他们一合计,既然洛南去不成,不如再回华阴附近看看,或许能遇到溃散的秦军,那时再慢慢招集人马,以图复振。
商议定了,二人回马,向北而去。
然而此时困难来了,二人身上的金银已经用尽了,由于从战场中逃出来,本就没带多少银钱,这一路上花用,因此很快就身无分文,秦王一辈子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从记事起就衣食无忧,先是在邯郸时由富豪义父吕不韦接济,回到秦国后又过着大国公子的日子,何曾流落到这步田地,仙药虽然可以延寿,可是真像人参果一样,挡不住饥饿,而且仙药不会让人变成铜筋铁骨,饿了也还是要吃饭的,不然真就饿死了。
这方面王翦倒是强得多,他在军中吃得苦,远比一般人多,因此倒也不觉得太苦,一路上王翦能偷就偷,能抢就抢,实在没吃的,就去河溪中捉鱼,弄来吃的,先请秦王食用,令秦王十分感激。
然而此时的陕西,赤野千里,一片调敝之象,哪里有多少吃的,好容易快到华阴之时,二人打听到了消息,华阴城已经被官军占了,正在四处搜拿漏网的秦军。
秦王立时觉得天塌一角,眼下真的没有了容身之地。他们只得在华阴四周围乱走,以期能够碰到些秦军。但是一连过了十余天,没有碰到一个。
为了避免被官军捉住,二人只得向北走,这一天来到合阳县内。
此地靠近山西地界,与陕西其他地方一样,也是盗贼蜂起,民不聊生。这天二人走得饥饿,看到前面出现一个村子,想是经过了流贼洗劫,一片断壁残垣,烧得焦黑的树木遍地都是,村中不闻鸡犬之声,只是在一户人家之中,飘出了些白烟来。
王翦喜道:“公子,你看,是炊烟。”
既有炊烟,定有人做饭,二人便策马进村,朝着炊烟的方向走去。
没有几步路就到了,那是一户民宅,没有了大门,可以直接看到院子,此时只见院子的西墙边上盘着一个灶台,灶台边上蹲着一个白发苍苍,伛偻着身子的老太太,正煮着一个破锅,锅里冒着水气,正向下面的灶膛里扔些木头。
王翦有些疑惑起来,这个村子都残破成这样了,哪会还有吃的,而且只有这老太太一人,他想了想,低声道:“公子,这恐怕是个陷阱,诱人前来,以便抢劫的,万望小心。”
秦王点头:“我们先不进去,四处瞧瞧。”
二人骑着马,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儿,村子里已经没有几间整房子了,想藏人也藏不住,他们查看一遍,没有见到一个人,稍稍有点放心了,又回到那老太太的门外。
此时锅里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看样子快煮熟了,王翦与秦王跳下马来,拉马进门,王翦叫了一声:“这位大婶……”
那老太太全身一震,大吃一惊,哆哆嗦嗦着转过头来。
秦王与王翦看了她的脸,都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个骷髅。
那老太太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肉,又黑又焦的皮肤没有一丝光泽,满是皱纹,两只眼睛已经呆滞得没有什么活气了,张大的嘴巴里露出几颗牙齿,看来也是摇摇欲坠。配上那一头乱草般的白头发,真是一分像人,九分像鬼。
一见二人进来,老太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也不怕锅里的开水烫手,伸手就往锅里捞,捞到里面的东西后,就拼命往嘴里塞。
秦王与王翦看到她吃的东西之后,感觉都要吐了。
那是一只人脚!
这只脚也是瘦骨棱棱的,只是被煮了许久,开水泡发了,显得肿涨一些,老太太将脚塞到嘴里,咬得咯咯带响,这声音让人听了,全身发寒。
秦王不觉地说了一句:“你在吃人……”
老太太一边啃着,一边向墙角里缩,眼睛里放出恶狼护食一般的光来,恶狠狠地盯着二人,仿佛怕他们上来抢。
秦王与王翦哪里还能上前,三个人就这样看着,空气中只听到一阵阵咯吱咯吱地啃人骨头的声响。
好容易等那老太太将脚上的皮肉都啃光了,她这才有了点精神,颓然坐倒。
秦王看着地上的人骨头,忍住呕意,问道:“你,就是靠吃人活下来的?”老太太的表情,就像吃下去的是刀子,在肚子里乱搅一样,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水了:“他是……是我男人……上个月饿死的……家里的东西,都被天杀的官兵们抢光了,能跑的人……都跑了,逃荒去了……我们跑不动,就等死……我吃了我男人……我吃了他一个月……”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闭着眼抖成一团。
秦王与王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