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着,北堂骄与柳金蟾一连数夜,秉烛夜谈,从朝中旧事说到当今朝政,又从当日的尉迟瑾说到今日的皇太女。
北堂骄虽也是饱读诗书,但一和柳金蟾说起来,却发现自己几十年的阅历,却不及柳金蟾将人性看得透彻,语言之间,更是对柳金蟾在提到“卧薪尝胆”这一典故的理解时,更觉佩服。
柳金蟾呢,博古通今、中西合璧,知道的多,研究的多,但是实战却不及北堂骄,每每听到北堂骄提到往事时那种血脉喷张,被皇权几度逼到绝处时的气愤填膺与血泪控诉
——她竟比北堂骄还激动,接着说出来的那些个大逆不道的政治理想,令北堂骄吓得几乎落了眼珠子的同时,不禁怀疑上天令她带着记忆转世到这个世界,难道就是这么一个目的?
投下她这么一枚深水鱼雷,将她推上高位,其实……就为了让她搅浑这一潭水——
变革制度?以她一人之力?
不安,在柳金蟾的心里就像散开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散播开来——
柳金蟾不知为何,竟感到深深的恐惧:
自古变革者皆是惨死的,例如商鞅就是车裂而死……她柳金蟾真的只想做个普通人……
然……
时间的车轮,载着北堂傲每一张清晨怨夫般的脸,滚滚向前!
四月的京城,乱花迷人眼。
皇榜张贴一家欢喜一家忧。
北堂傲这日真是喜出望外,傻不愣登的书呆子柳金蟾,居然还真给他弄来了个状元郎君的诰封。虽然大哥说切莫崭露头角,但难得有一桩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岂有不赶紧乐呵乐呵的?
府里府外一大早,张灯结彩。
妞妞儿也提着大红的灯笼在院里一个劲儿帮倒忙。
登门道喜的文武百官们差点就踏破了门槛,屁大的正六品翰林院修撰,突然间也成了两公府一件百年不遇的大喜事。
前院后院搭戏台,咿咿呀呀唱的全是“打马走过御街前”。
各色贺礼抬抬进进,络绎不绝。
北堂傲褪下金冠蟒袍,帽插宫花,大红的状元郎君袍上身,活脱脱就是个俏新郎的模样,不是妞妞时不时追着他“爹爹长”“爹爹短”,他都要觉得像他出嫁的大喜日子似的,人人见他,都夸他好福气,还与北堂娇道:
“战功赫赫、位极人臣。二十多年前,皇后抬进大清门,而今又有这弟妹打马走过御街前,试问这大周谁家有过这等的荣耀于一身?”
“哪里哪里!这可是白鹭书院教导有方,我北堂骄一个书没读过几本,就知在马上舞枪弄棒的粗人,可不敢揽这天大的功劳。”
“那也是大人慧识英才,不然怎得满城的豪门千金不挑,偏偏就挑了这个名不经传的柳状元了呢?”
“这……说来,我北堂骄就受之无愧了!说起这挑选人才嘛,首先要看她的德行……”
前院夸夸其谈拉开了帷幕,明明都是老生常谈,却还是引得一众官员满脸虔诚,看得柳金蟾好生恶心。
后院,琅邪忙前忙后,北堂老太爷笑得一望无牙。
北堂傲则被众位官眷拉着一个劲儿地奉承,一时间好似要把世间最美的溢辞统统都搁在他身上一般,喧嚣的嘉勇公府,旋即又是皇后钦赐的文房四宝送来。
三叩九拜,柳金蟾差点今天没把脑袋磕出一个包来,接过圣物恭送至祠堂盛放,柳金蟾又得骑着马巴巴地进宫再去磕头谢恩。
晌午后的晚宴更热闹了,人声鼎沸,不久前还在谣传说北堂家要不行的一众官员们,就跟蜂拥似地,一个劲儿想着法儿,往这府里钻。
就连京城里的老百姓们也都跟着欢喜,一家挨着一家的说:
“知道吗?那个北堂大将军嫁了个女状元?”
“那个北堂傲大将军啊?”
“就是两年前死了老婆那个!”
“他老婆才死两年,他就急急忙忙的赶着嫁了?”
“哎哟——这好女难求,状元才几个啊,他不赶紧着嫁,下一个状元还不知有没有男人呢?改嫁能嫁这样的,也不知是修了多大的福报!”
“是啊,年级轻轻的,模样又好,家世又好,谁守得住啊?”
“不对吧!……我怎么听我孙女说,还是原来那个姓柳的?”
“哎呀呀,你开什么玩笑啊,死了的还能活?你以为诈尸啊?你老人家耳朵背了,不知道净乱说!姓柳的多了去了,还能都不是同一个?”
“我才没有错了,府里的人就那么说……”
“去去去——老人们说话,孝子来听什么?死了还能活?那这天下就没死人了!”
“你们……哎呀呀,快看,哪个慕容家的‘璟驸马’又穿着她的汹衣来了!”
“唷——这模样,难不成又有衙门收她了?她脑子可有病!”
“哎哟,你懂啥,人家老娘以前是做官的,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哎——这投胎啊,就要投在当官的人家,是个疯子都有人安排事儿!”
这七大叔八阿公的一见自远处又一次背着行囊归来的慕容嫣,忍不住在后面指指点点。
“可看着不像啊!”好漂亮,仙女一样……
新来的忍不住目光随着慕容嫣的移动轨迹呈向呆呆日葵状。
“可疯起来,她不是‘璟驸马’就是要娶那北堂将军了!你啊,你别看了,不是贵公子,你根本连她的眼都进不去!”一人立刻拍拍“向日葵”。
“北堂将军?哪个……刚嫁了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