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琴官儿,又留他吃了饭,平时戏班子里也不过就是四菜一汤,大家伙随便吃些,今儿因为看重他,留下班子别的徒弟一桌吃饭,自己带着他往二荤铺子里坐坐。
两个买些酒饭吃,杜琴官如今不大上台了,也松快了自个儿,偶尔和唐少爷吃两杯。如今遇着这么个上进的孩子,心中欢喜,就要了烧黄二酒烫上来。
莲哥儿自小跟着父母跑江湖,有时也往饭庄子里去唱戏说书,人家有时候赏他两口吃,虽然年小,倒是个喜欢杯中物的。见杜琴官自斟自饮吃得有趣儿,就眼巴巴地瞧着。
琴官因笑道:“我与你不同,如今已经出师做人家的教习,一日里吃上一两杯倒也无妨,你如今嗓子还没倒仓,正要仔细呵护,怎么反倒吃这个?若是以后当真到了我门下,少不得要给你立规矩,不但这些东西不能吃,寻常那些鸡鸭鱼肉只怕也吃不得了。”
莲哥儿原是吃过苦的,自小也没怎么吃过大鱼大肉,倒不甚在意,只有贪吃两口酒,也不过是小孩子图个新鲜,又不曾多吃了,也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小人自幼随父母漂泊江湖,也不过是有吃的吃上两口,都是人家赏的残羹冷炙,只要能吃上新鲜菜蔬比什么都强,绝不争竞就是了。”
杜琴官点头笑道:“你可真是个受教的,不像我原先买来的那几个孩子,每日挣了银子,看着我不在就往门首处买瓜子儿吃,回来把嗓子吃的倒了,又要调个两三天才能回来。
我们这一行不比别的,全仗着一副好嗓子吃饭,我年少时节没出师的时候可比你们苦多了,一年也不过能吃上一回荤腥,还不是真正实打实的大鱼大肉,不过是拿炖牛肉的汤熬一锅菠菜给我吃,也就算是解解馋了。平日里自己滴酒不沾,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拿一片白梨含在嘴里入睡,到了第二日早起,再吐出来,那一片梨都是黑的,里头可就是你的肺火了。”
那莲哥儿原本是跟着父母一起搭班唱戏,都是一些没有什么讲究的野班子,也不过就是全靠着肉嗓子开出调门儿去博个彩头。如今见了科班儿出身的杜琴官与他说些这些规矩,倒还真是开了眼界。点头笑道:
“这规矩倒好,如今我做小伙计的,一年也吃不了几个新鲜水果哩,如今若是每天晚上能含一片,也算是没白学这个劳什子呢。”
杜琴官给他的俏皮话逗得一笑:“你若这般贪吃,我都不敢晚上叫你含着梨睡了,若是贪嘴吃下去,岂不是把肺火又都吃进去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彼此都更亲近了一番,一时吃了饭,杜琴官拿着杯子小酌两口,一面问他道:“方才散了戏赶得及,也不曾问你到这里是投亲靠友,走的是哪一家儿,只怕若是近些,还是我们街坊呢,我带你去就是了。”
莲哥儿也说道:“哦,我儿的,他爹爹、我那老盟父,街上人唤作李四郎,原先在家乡的时候做过更夫,后来升做了看街老爷,如今听说自己下海单干做了买卖了,不知道杜老板可认识这一家人不认识?”
杜琴官听了,哎哟了一声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天生是机缘巧合,你怎么就撞到我的班子里来,这一家子不是别人,却是我的亲戚。”一面说了自己原是杜娆娘的师兄,莲哥儿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天生缘分,又赶着认过了干亲,那杜琴官会了饭钱,带他一路往李四郎家去。
到了门首处,莲哥儿伸手打门,可巧这日官哥儿下了学堂正回家,在院子里玩耍一会儿,听见打门就出来开了。但见莲哥儿在外头背着个小包袱皮儿,笑吟吟的瞧着他。
官哥儿喜得一下子就猴儿上身来笑道:“好哥哥,你如何来到此处?”后头显出杜琴官来,摸了摸官哥儿的头笑道:“你爹娘呢?”官哥儿赶着给舅舅行礼,一面引着他俩往屋里走,因笑道:“你们两个怎么竟走到了一处?”一面引着往内宅进去。
这一日李四郎还没回来,杜娆娘已经准备了饭菜,搁在笸箩里头晾着,盼着腿儿在炕上做些针黹,见哥哥来了,一面就往屋里让,叫炕上坐,又见了莲哥儿,当日前去走亲戚时候因为两个孩子投缘对劲,就做了干兄弟,如今见了他也十分欢喜。莲哥儿赶着给盟娘磕了头,一面两个说起方才的奇遇来。
杜娆娘因笑道:“这真奇了,想不到我们莲哥儿竟能投到我师兄的门下,也算是你们两个有点儿师徒缘分,不然那么容易就找到你那儿去了?”
莲哥儿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笑到:“原先也没多想,这也是我们的江湖规矩。走到一个地方,遇见搭班唱戏的,就进去报个门户,串两出戏混口饭吃。我原想着今儿来拜见盟爹盟娘和我这兄弟,自己手上又没有几个零钱,置办不下什么像样的礼物,才想着闯一闯戏班子,没想到就遇见了杜老板,竟也是想不到的缘分。”
娆娘下厨给孩子准备吃食,打发了官哥儿陪莲哥儿再去吃一点儿点心,一面和她哥哥两个坐着说话儿,那杜琴官因悄悄的打听这莲哥儿来历如何,孩子是不是本分规矩。
杜娆娘把自个儿知道的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的告诉他,杜琴官听说这孩子也跟自个儿一样自小儿没了爹娘的,心中又起了怜惜之意,就把自己的打算与妹子说了,娆娘笑道:
“这真是极好的事儿,原先我们三哥一家子也都说这莲哥儿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只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