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兄弟他乡故知
悦来客栈的小伙计得了吩咐,一连声儿的答应着,往店里催水供贵客们梳洗,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行,往德兴楼叫菜。
到了柜上说明白了要记账,既有悦来客栈作保,又是元礼府来的大客商,德兴楼掌柜倒也爽快,应了下来,那小伙计兀自笑道:“可给你们拉来了一笔大买卖,这位张上邪张爷,瞧那个势派儿,只怕是要住几日,顿顿在你家开伙,好家伙,八两一桌的上等酒席,一日三餐,有你们的赚头儿!”
偏生楼上走下一个人来,听见张上邪三个字倒是一愣,几步下得楼来,扯了那小伙计问道:“可是元礼府开镖局子的张三爷么?”
那小伙计抬眼一瞧,原是县丞赵老爷,赶紧作揖打拱的笑道:“小人眼拙,没瞧见是老爷在这里,就是这位张爷,如今在小人买卖铺户里头打店。”
原来上一任太爷期满到任,兀自调往别处迁升去了,新任的一位太爷是个年轻举子出身,只因年轻心热,还不大沾染官场习气,县丞县尉两个这一段时日都是百般讨好、熟悉品格儿,今儿请吃酒,明儿邀了逛戏园子。
今儿这赵爷费了好大面皮,才请了太爷往高显最大的饭庄子德兴楼中一聚,两个在雅间儿吃酒,赵爷只怕太爷的大仆人预先会了饭钱,假借着上茅厕,下得楼来往柜上算账,一耳朵就听见人说元礼府张上邪,心里疑惑着就是自家原先的街坊张三郎了。
一打听才知道如今三郎行事比世人都大,车马轻裘、一掷千金,很有些富商的排面儿了,心想着当日县尉唐家恁的挤兑人家两口子,如今阔了,如何把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放在眼里,倒好趁着这个话头儿,在太爷面前说两句县尉唐家的坏话,一则与三郎出气,二来也好在新官面前灭灭同僚的威风。
上得楼去当做是一件奇闻,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回。谁知那太爷听了这话倒是吃了一惊道:“长官的这位街坊,倒是与学生前儿赴任时候,恩师再三嘱咐照应的那位年兄学名儿相似,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既然此番有缘得见,学生何不前去拜访一番?”
赵县丞听了摆手笑道:“太爷说笑了,想来太爷的年兄弟们都是金榜高中过的,我这位街坊张三爷连个童生也不是,只怕是恰巧同名而已。”
太爷摇头道:“长官不知道,我这位年兄只因家道中落,却是不曾进学的,当日我们恩师常说,这位张年兄是个未学的君子,叫我们若有机缘,定要拜会相谈,果然可以进益。”
赵县丞见这般说,也拗不过太爷的意思,只得答应着前去引见,两个会过饭钱,打发了执事不用,青衣小帽便服打扮,就往悦来客栈前去拜会。
到了门首处,叫伙计拿了帖子进去,三郎正在房里盘算着五姐的婚事,忽然见店伙计拿这帖子送过来,心里纳闷,也不知自己有甚台面儿上的相知。
拿在手里一瞧,却写着晚生温艳阳,心说这晚生称呼如何当得,都是念书人的勾当,看这个意思,竟比作自家的年兄弟,只是自己年少又不曾进学,何来这个说道,莫不是当日幼学童蒙里的什么同窗,打听了自家发迹,前来打个秋风?
想了一回猜不出人来,只得叫那小伙计请进来,开了门却是县丞赵爷先进来,拉着手问了好,一闪身,后头跟着个文生公子打扮的后生,三郎像对一回,不大认得,那赵爷笑道:“三郎,这是咱们一县父母,温太爷便是了。”
三郎原先在元礼府住着时,与县里也有些书信往来,知道换了一任父母官,却不知这样年轻,听见是太爷,赶忙要行大礼。
给那温老爷挽住了笑道:“年兄莫要做这样俗礼,你我是文字之交,一个门户里出身,论理我还要叫你一声学长的。”
原来当日给三郎启蒙的授业恩师早已高中,当年殿试授了三甲同进士出身,后来放了学道,历任各地主考,这一位温太爷就是中在他的手上,所以论起门户,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确实是亲切的年兄弟。
三郎听了缘由,如今也不在高显地面儿上混了,倒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倒真惦念启蒙老师,因笑道:“恩师他老人家身子康健?当日一别也有十来年,改日若有机缘定要拜会。”
两个亲亲热热的说些世途经济学问,那温煦之见三郎天生有些见识,谈吐之间引经据典,虽然未加雕琢,当真一块璞玉,心想这样的人经了商倒是糟蹋了,若是做起学问来,科场之上定然得意。
说了一会子闲话也就散了,三郎亲自送到客栈门首处,看着太爷上轿,方才回去。
谁知这温太爷因为张三郎是恩师看重的人,心里就敬他十分,又听见赵爷说当日县尉唐家曾经百般刁难,就有心替他出一口气,连夜调集卷宗,拿住了那县尉唐爷贪酷的把柄,到了第二日升座二堂之上,与县丞县尉两个议事,诘责了唐爷两句,叫他告老。
那唐县尉听见太爷吩咐,不敢不依,忍气吞声辞了出来,收拾了一应文书杂物,这回不是官了,连半副执事也用不得,懒怠雇轿子,就这么腿儿着,灰溜溜的来家。
托了相熟的书办一打听,才知道敢情那张上邪与如今这位太爷竟是同门师兄弟,自己上回险些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如今不过撸了官职打发来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自己虽然比不得知府,这些年也存下不少进项,在家做个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