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轻轻地跳跃着。
仿佛不肯死心熄灭一般。
硕大的龙床那样的空旷,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躺着人。
洛琛坐在床边的脚凳上,眉睫低垂地听着父亲的教导。
庆隆帝这几日清醒的时候越发的少了。
有时三五个时辰,有时一两个时辰。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他醒过来,就一定会将洛琛叫到床边来。陆陆续续地告诉他一些作为皇帝必须掌控的事情。
“千守阁……是朕想错了。原以为,可以让他们消失……是朕……想错了。”皇帝轻声地咳嗽着,喉咙里似有物体上不去下不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洛琛淡淡地端了一碗参汤,拿了勺子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让皇帝顺顺气。
“那千守阁……若是有机会,便不必留下。”皇帝勉强吞咽着参汤,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洛琛看着参汤里打转的参片,淡淡地说道:“裘家同皇室,到底有什么渊源?”
皇帝抑制不住咳嗽,眼神微暗地看向洛琛:“这你不必去想,只要端掉了千守阁就行了。”
洛琛抬起眼来,眼中尽是冰冷的微光:“父皇,事到如今,有什么值得瞒着儿臣的呢?”
皇帝原本涣散的眼神一瞬间迸射出骇人的杀气,死死地盯着洛琛。
“让你去做你就照做。从没有一日让朕省心的时候。”吼过了,又抑制不住低头咳嗽了起来。
洛琛嘴角嘲讽地一笑:“父皇大可以不必选择儿臣来扛这个担子,下面的弟弟们谁都可以,为何偏偏挑了儿臣。”
皇帝咳嗽的脸都涨红了,听见洛琛这话更是气愤地捶着床边:“说这种丧气话给谁听,你是朕的儿子,朕说给你就给你。”
洛琛抬起眼来,直视着皇帝,眼中丝毫情绪不带:“圣王陵,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一提圣王陵。皇帝涨红的脸一瞬间就苍白了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洛琛轻轻地搅着参汤,淡淡地说道:“延平之手里有一张图,儿臣本以为藏了什么好东西,谁知道。竟然是座陵墓。”
皇帝紧紧地捏着被角,紧张地看着洛琛:“你知道了什么?”
洛琛冷冷一笑:“父皇不如告诉儿臣,父皇知道了什么。
虽然左及川并没有详尽地说明,又或者说他刻意隐瞒了什么。洛琛都看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皇子,从小学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对方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什么含义。这些都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
左及川不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件事他知道了,会有非常大的反应。
木老如今还留守在圣王陵,若是可以问木老,就一切都能明了。可他飞鸽传书给木老,得到的回应却是顺其自然四个字。这样的反应在木老那边,是不常见的。
那么,这件事一定是牵扯到了皇家。
左及川和木老不说,是因为这一定是洛琛他们家的家事。外人是没理由指手画脚的。
隐瞒了最大秘密的人。就一定是坐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
最开始洛琛也没察觉到哪儿不对劲。可皇帝竟然批准了通江王去剿灭千守阁。这个时候,洛琛才觉得不对劲。
朝廷和江湖从来都是互不干涉的。仿佛平行的两个世界一样。
可这一次,皇帝却下了令要端掉千守阁。这等于无形中踩到了江湖组织的底线,一旦这个导火索点着了,后面的情况极有可能就不堪设想了。
皇帝,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果真的不管不顾,那就不可能存在江湖了。做皇帝的就应该将国家攥在手里才对。一开始就不应该形成江湖。一旦形成了,你就只能把它放在那儿任由它自由发展。只要不挑衅朝廷的底线,就相安无事才对。
可沉寂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皇帝突然就改了风格。
洛琛嘴角微翘。若说他爹更年期到了非要瞎折腾,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皇帝被洛琛清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脱力地靠在软垫上。
“父皇不想说,儿臣也就不多问了。倘若儿臣自己查出来什么。也请父皇不要过问。”洛琛口气淡淡的,却透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皇帝皱着眉,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若是当真查出来,是要动摇国家根本的。
洛琛连圣王陵都找到了,若是让千守阁也找到,那才是商国的厄运。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皇帝的精神也明显的不济起来。洛琛恭敬地起身告辞,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刚走出寝殿,就看到愁容满面的皇后正在正殿严阵以待。
“如何?你父皇身子怎么样了?”别说是其他的皇子,就连皇后也一样是被拒之门外的。
洛琛低着头理了理袖口,淡淡地说道:“父皇还是老样子。”
皇后眉心不自觉地皱了皱,这样怎么能行,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的人不在少数。她已经收到了消息,老七老八在封地已经蠢蠢欲动了。倘若皇帝山陵崩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母后不必多虑了,父皇心里最是有数。”洛琛扶着皇后的肩,揽着她往清凉殿外面走。
皇后有些不情愿,可碍于姿态要保持高贵优雅,不得不跟着洛琛往外走。
“老七老八最近可不太消停。”皇后觉得还是提醒儿子一声的好。
洛琛无所谓地笑了笑:“母后放心,他们俩,儿子还不放在眼里。”
正所谓文人造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