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儿,你此生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荣华无忧。”
温润却薄凉的嗓音,仿佛在耳旁响起。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落入她手。
她从来不知,那样缱倦缠绵的眼神,说出温柔情深话语的人,会以这么无情的方式收场!
水清漪再一次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的拉高被子,搭在下颔。望着细嫩布满汗渍的手,惊乱不已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只完整无缺的手,提醒着她回到了崇德二十五年六月,并非崇德二十八年三月。这时,她尚在闺阁,不曾出嫁。
崇德二十五年六月,静安王府上门提亲。同年八月,她下嫁静安王府嫡长子长孙华锦。崇德二十八年三月,只因长远侯府私下遂养兵马,罪同谋反,满门抄斩!
长孙华锦赐她一纸休书,沦为下堂妇,依旧是水家女儿,并不能有幸避免了杀头之罪!
心中冷冷一笑,她何其无辜?
只因长得与水氏嫡长女容颜相似,在水氏嫡长女病逝后,便将她从穷乡僻壤的村子里接回来。顶替水氏嫡长女,嫁给静安王府,巩固长远侯的地位。殊不知,攀上的这颗大树,是水氏覆灭的元凶。
大约上天也可怜她无辜,不应当卷入这场纷争。才会让她在遮天蔽日的血色下,头颅落地的时候,重活到几年前。若长远侯知晓他费尽心思攀上的高枝,毁灭了长远侯府,不知还会削尖了脑袋往前冲么?
冷笑了几声,捂着心悸的心口,水清漪摒弃掉脑子里那俊美如神祗的容颜,不允许自己再多想,可心口依旧掠过一抹惊痛。
再难以入睡,翻身坐起,穿着单薄的丝绸裘衣,坐在贵妃榻上。此时,天空已经翻着鱼肚白,水清漪拿着剪刀拨弄着烛芯,点燃烛火。执起摆放在榻上的诗经,漫不经心的翻阅,企图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
倏忽,凤眸圆睁,紧紧的盯着一阕词,心口一滞,静默的出神。
繁花似锦春色艳,星汉灿烂夜终明。
浮生盛景能几时?有情不如无情误。
思绪飘渺,犹记得那年亭中,他一袭白衣迆地,焚香抚琴。琴艺高绝,但是没有灵魂情感。隐有凄凉悲戚,却杀伐果决。
她说:“你琴艺卓绝,若注入感情,定能举世无双。”
他微微一怔,澄澈如明镜的双眸,冷漠无波,颇有些审视的注视她。隐约可见他浓密卷长的眼睫如蝶翼般翩跹,敛去眸子里那一抹微动的涟漪。
左手捋过右手宽大的云袖,执笔写下了上一阙词。静默了半晌,削薄的唇微启道:“若可以,只希望这一世,它都不含情感。”
水清漪低低的嗤笑,那时她将上一阙词理解为:满园春色,群星璀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暗喻着她与他的情,也会如这景致一般长浓。
心中无比的甜蜜,面颊羞红,在丫鬟的呼唤声中逃离,并没有听见他的低叹。
以至于,时至今日,她无意间翻看这本诗经,看到下一阙词,才恍然醒悟。他恐怕在提醒她不要轻易付出感情,做个无情之人罢。免得痴心错付,落得一场空!
也罢也罢!
前一世,她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去爱他,甚至为他断了一指,依旧没有得到他的侧目。
这一世,她便听他的,不再轻易托付他人。如他所愿,躲他远远的,找一个守本份之人嫁了。
她本不是高门小姐,又如何能妄想攀上那不属于她的高峰?
“吱呀——”
门扉被推开,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盆子水,搁在木架子上。见水清漪倚在美人榻上,执卷出神,微微一愣,未料到她早已起身。懊恼的噘着嘴,自个睡熟了,都不曾发觉,怯怯的喊道:“大小姐,快些洗漱。夫人方才叮嘱了,待会静安王府会上门提亲,好好打扮一下。”说到后头,稚嫩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气。
水清漪颔首,揉了揉困乏的双眼。没有想到,这么快静安王府就上门提亲,不给她一丝准备的机会。
绣橘伺候水清漪洗漱好,推着她在铜镜前坐好,桃木梳梳着她柔顺如绸的青丝。手法熟稔的绾了一个双环髻,系着与衣裳同色的水蓝色发带。
原本一张笑脸,转为了一脸的担忧,不安的说道:“大小姐,那个静安王府的世子,真的很丑?所以才不敢出门么?”
若当真是如此,打心眼里替大小姐不值。瞅着铜镜中的绝美容颜,不管看多少遍,都看不厌。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眉如远山之黛,一双凤眸盈盈如一波碧水,清冷透亮。唇瓣如初绽海棠沾露,红而莹润。就算是天姿国色,也当之无愧。
水清漪轻笑,这丫头是死去大小姐的贴身婢子。自从她三年前进府,替代水氏嫡长女,便跟在她身旁。除了长远侯与大夫人,便只有绣橘知晓她是假冒的。
可即使如此,依旧尽心尽力的伺候她。瞥见她眼底的担忧,心中微暖。听见她的话,啼笑皆非。若长孙华锦奇丑无比,那东齐国便都没脸了。
“绣橘,传言不可轻信。”水清漪微微浅笑,即使他奇丑无比,也委屈不得她。那如兰似莲的男子,多智近妖,才盖九州。可惜,他身染顽疾,惫于出门罢了!
今日里,怕也是不会来,由静安王妃出面。
眸子里闪过一抹华光,长远侯府不止她一个女儿,还有几位庶妹。她要坏了静安王妃的印象,毁了婚事才行!
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