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两日,接连数事发生,每一件都是又急又猛,根本不容许武茗暄多加思量。她就像是一个陀螺,被形势逼得滴溜溜转。
先是担忧桑姐姐处境危险、尴尬,无奈只得设法施以援手;接着,昱晗表哥被困,她的心也随着他被锁进了那金碧辉煌的隆阳殿;随后,眼见慕氏意欲逼宫,江山飘摇不定,惶然之下,她求文婕妤假拟圣旨,却不想差点在上京道遭秦岱斩杀,回宫时又捞了前敬仁皇贵妃那诡异的自罪书;再后来,封号被驳,被太后打入冷宫,洛菱宛更是心狠,一碗红花水,让她失去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儿,还丢了半条命!
最后,文婕妤舍命相护,微笑着死在她怀里……她是身也痛,头也痛,心也疼,偏还不能流露出半分脆弱,有些像是提线木偶,被自己潜意识中的应该如何,应该如何牵引着,木讷而僵硬地执行着。
被云烟护着,披荆斩棘杀去福寿宫的路上,她只来得及转过一个念头——昱晗表哥忍辱负重多年,如今猝然对慕氏发难,绝不会是一时冲动。那么,他究竟有什么后招,为何不见动作?
待从小佛堂出来,武茗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就这么三两句话,太皇太后就把手里最后的仰仗给了她。可她该怎么做?这三百死士,真能扭转乾坤?万一……
亏得云烟是个乖觉的,瞧她有些不大对劲,顾不得什么大逆不道,只管拿话把她的心思绕出来,“娘娘,皇上陷在隆阳殿,您六神无主,又遭遇了那些事儿,心里伤痛自然不是奴婢能体会的。可眼下什么时候?宫里已经乱了,您要再不醒过神来,不但婕妤死不瞑目,就连咱们……恐怕也就是个殉葬的命!”
殉葬?昱晗表哥会死?武茗暄歪着头,看着急得双眼通红的云烟,半晌,打了一个寒噤。是啊,若筝不能白白牺牲!还有,还有她那无缘的孩儿!
“三百血卫,听我号令!”她抬手,青鸾红玉佩高高举起,往东侧一指,“攻入隆阳殿,誓死护卫皇上!”
青影恍恍、黑影绰绰,众死士齐声呼应,簇拥着武茗暄,往隆阳殿奔去。
刀光剑影中,嫣红宫装被风吹起,迎着初升的红日,晕染出一抹血染的瑰丽色彩。
隆阳殿,死一般静寂。
宁昱晗有些慵懒地坐在居中的宝座上,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搁在案下摩挲着垂坠腰间的紫玉环佩,神色淡淡,喜怒难辨。
左右两侧各置一圈椅,分别坐着老太傅顾止齐、丞相齐誉泽。
右边,顾止齐捋着雪白的胡须,偶尔抬眸,看向太尉慕霆钧等人时,目中隐有凌厉锋芒闪现;坐在左手方的齐誉泽倒是谁也不看,眼帘低垂,似在沉思。
原本属于太后的鎏金宝座被人搬斜,慕霆钧大刺刺地坐在其上,虎目微眯,紧盯宁昱晗,手中还把玩着一枚伏虎状的黄金物件。若仔细看,会发觉,黄金伏虎背部篆文,且只有一半。
周遭,文臣、武将很自然地形成两个圈子,将宁昱晗、齐誉泽、顾止齐与慕霆钧划分开来。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气氛颇为凝重,双方人马没有争执,亦不曾拔剑相向,但就态度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直到——
殿门外,模糊不清的几句对话过后,殿门开启,叶尚膳领着一群内监、宫婢,低着头走进来,依次奉上诸多膳食、酒器。
叶尚膳往上方看去一眼,径自拎了一个银质酒壶,走到慕霆钧身旁跪坐下来,倾壶斟酒。
宁昱晗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斜睨慕霆钧,朗声笑问:“大事未成,太尉也有心情用朝食?”
慕霆钧扫眼看过叶尚膳,忽而捋须怪笑,“嘿嘿,慕某心情再好,也比不得皇上雅兴,朝食还要用些酒水。”他已不再自称“老臣”,态度、言谈更是没有半分对帝王应有的恭敬。
闻言,宁昱晗顿觉诧异,面上却未显露,星眸微垂,若有所思。
忽地,一个红木食盘映入眼帘。盘上一樽酒,酒樽边有些许水迹。
剑眉微蹙,宁昱晗悄然偏头,看向为他奉酒之人。
张谦!
愕然一瞬,宁昱晗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樽,浅浅地抿着,目光很自然地落到红木食盘之上,顺着水迹,一字字默读。
慕霆钧也端起酒樽送至嘴边,却不敢入口,掀起眼皮环视殿内众人。满朝文武均在此间,若有什么,他也可保证在顷刻间取小皇帝性命,量也无人敢妄动!不过,武氏父子手中有兵,却不在此处,他们会不会与他有一样的心思?
慕霆钧目光闪烁,思绪连转,招手唤一近臣取来银针,当众试过毒,才放下心来。
“哼!”他重重地发出一个鼻音,再次端起酒樽,拢袖饮尽。
众武将以他马首是瞻,见他放下酒樽,才敢用酒、食菜。
文臣这边则是看皇上不露异常,便纷纷举箸,即便嚼肉如蜡,也做出一副轻松之态。
片刻后,隆阳殿内响起一阵低沉的摔樽之声,紧接着便是叶尚膳略微拔高的谑笑声,“皇上与诸位大人何必如此激动?太尉大人也是一番好意,省得待会儿……”
忽又有武将的猖狂笑声响起,叶尚膳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再听不清,隆阳殿内又归于一片寂静。
殿外,奉慕霆钧之命把守殿门的守卫们已冲到门口,听了里间动静,三三两两对视一笑,收回剑,退到一旁。
隆阳殿门开了又关,殿门每每开启,仅一人可过的缝隙。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