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入宫,从五品美人,一路踩着别人的血泪,防着他人的阴谋、暗害,艰难地爬上皇后之位,又撩动疼爱她的义母,一句似是不经意间说出的“立子杀母”,要了静逸贵妃的命,将先帝活活气死,顺理成章地成为这穹冉的太后。
作为一个女人,尊贵荣耀,这似乎已是登峰造极了!可她,并不开心。
每一个冷汗湿透中衣的夜里,那一张张鲜活的脸,一个个被她亲手送走的人,在梦里,张牙舞爪地扑向她。这些,都没什么。最让她难过的是,她入宫是为了芊惠幸福,可最终……却也因为她的阴谋,害得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为了替女儿遮掩葬送了性命!
慕太后心头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疼得无以复加,恨不能来个痛快!抬手再想斟酒,拎起壶来,才发现酒已尽。她摇摇手中酒壶,没有半分醉意,高声呼唤,“陆嬷嬷。”
青色锦帘掀起,进来的却是永璋宫执事太监赵健业。他弓着身子,低着头,快步走近慕太后跟前,低声禀报一句什么。
面色微微一沉,慕太后冷声道:“混账东西!哀家说过,今夜,若非哀家手令,一概不得放行。他这是拿哀家的旨意当耳旁风?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赵健业把头埋得更低,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拖着步子,退了出去。
漆黑深夜,繁华的上京道也归于沉寂。
两侧高檐下,寥寥几盏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红光。一个身着窄袖萝裤的女子借着这些灯光,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抹着汗,几乎小跑着往西街赶。
突然,后方马蹄声大作。
“快看,前边有个女子,可是你那人?”略有些尖利的嗓音,顺风入耳。
“诶?”秦岱的声音遥遥传来,“是,就是她!”
“前头那婢子,给咱家站住!”
武茗暄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想往旁边巷道躲,腹中却忽地有了微小动静。浑身一僵,她站了下来。手,温柔地抚过小家伙蹬过的地方,面上荡开浅浅的笑容。
这么一缓,身后,秦岱等人已催马追上。
指尖在掌心一掐,武茗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转过身,垂手低头,问:“公公是唤奴婢?”
那太监并不搭理她,拍马踏近几步,摸着泛着淡青色却没有一根毛的下巴,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很明显,他不曾认出眼前这个黄脸婢子就是新近最得宠的慧妃。
收回目光,太监微微偏头,“还有个内监?”
秦岱颇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太监拿眼往四周一扫,回头冷眼瞥着秦岱,已是面黑如炭,“秦参将,你可真是办的好差事!”
坏了!秦岱暗叫一声,忙道:“赵公公勿恼!这婢子在此,想那内监也走不远,在下这就吩咐人去追。”说罢便要扬手招呼身后士兵。
“追?这人影都没一个了,你还往哪追?罢了,咱家劝你还是留着那力气,回宫给主子解释去吧!”赵公公冷冷嗤笑,被夜风一刮,竟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秦岱满头冷汗,涎皮赖脸地陪着小心央求,“在下也是一时糊涂,还求您替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那赵公公已缰绳一提,调转马头便要离去。
秦岱心里暗恨,却是住了口,霍然拔剑,“大胆婢子,你竟敢假传皇后娘娘懿旨,戏弄本参将?”
三尺青峰迎头劈来,武茗暄骇然变色,脚下一个踉跄,挫坐于地。死,她不怕。可是,要她在这时候死,老天未免太过残忍!
三年前,她带着满腹疑惑和满腔怨恨跳下山崖,得天公眷顾,被那块凸出的大石接住,才侥幸活下来。如今,换个身份入了宫,还有了昱晗表哥的孩子……心里有太多牵挂,她舍不得就这么死去。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只能静静地坐在这里,叹一句,世事无常,生命太短暂!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锋芒,武茗暄伸手摸上肚子,唇瓣无声微动,“对不起,我的孩子。”禁不住悲从心来,她颓然地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渗出,顺着染满油污的脸颊滑落衣襟。
就在她已经做好准备,接受那当头一剑之际,耳畔忽然响起金器撞击之声,随后便是一句暴怒的喝问。
“秦岱,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