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桌前随手批阅奏章,他几乎不看里头的内容,反正能送到他面前的,庞峻都看过,他就是不再理朝政,这个国家也毁不了。倒是宋静姝的话让他来了兴致,低头看,她正蜷缩在自己的脚下,从外头看过来,看不出这宽阔的书案后,跪了一个女人。
“抬起头。”皇帝道,见静姝一脸惊恐,皇帝带了几分笑意,掠过目光说,“起来吧,朕低着头和你说话怪累的。你继续说,湘湘今天做了些什么?”
静姝吃力地爬起来,现在每天穿着这厚重的华服,对她也是一种负担,她站在皇帝视线之后整理狼狈的自己,一面问:“皇上今天,会去看湘湘吗?”
“早晨见过了,再见面她该烦朕。”皇帝合上了奏折,起身舒展筋骨,一把搂过静姝的脖子,吩咐,“那之后,你就多欺负皇后,别把她打死就好。你来做恶人,朕来做好人。”
“是。”
“你还要端起自己身为太妃的尊贵,在湘湘面前别和朕那么亲热,今早那副嘴脸好好收起来。”皇帝有几分恼怒,撒手推开静姝,厌恶的说,“你是太妃,是朕的长辈庶母,你懂不懂?”
静姝心中抑制不住地冷笑,她怎么不懂,可皇帝你真的懂吗?
“别再让那些女人去打扰湘湘,她们若敢对湘湘不敬,朕扒了她们的皮。”皇帝吩咐道,“同样的计谋不能用两遍,你说湘湘聪明,朕也知道,那就别小看她。”
皇帝舒展着双臂,大步走到殿门前,阔袖长袍扬尘带风,他望着殿外被宫墙围出界限的天空,笑道:“也好,她逃跑了这一次就知道不能再跑,往后日子还长着,朕会好好用诚意打动她,若是立刻就屈服于朕,像你一样下贱,那就不是朕喜欢的湘湘。”
静姝看着他的背影,其实皇帝在她眼里,从不曾快活过,就算在床榻上倾尽**,他也未曾真正舒心过一回,但此刻的背影,他憧憬着将来能和湘湘长相厮守的心情,竟那么轻快开朗,仿佛变了一个人。
静姝心内一阵阵地揪起,忍不住把心里话露在嘴边,好在很轻很轻,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湘湘就那么好,她究竟哪里好?”
皇帝没听见,转身问她嘀咕什么,静姝忙换了脸色,道:“妾身会竭尽所能,促成皇上和湘湘大好姻缘。”
“是吗?”皇帝不屑地瞥过一眼,将衣袖卷了一圈负手在身后,脸上带着莫名的淡淡欣喜道,“朕要去歇着了,你也退下,这几日不必来朕跟前伺候,朕要清心寡欲,朕要让湘湘明白朕的心意。”
皇帝离去,静姝站在空荡荡的明德殿里,却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不禁想起那一日皇帝还是太子,他跪在那里被先帝一鞭子一鞭子抽出血痕,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静姝以为太子就要那样被打死,可他突然逆转了局势,原来先帝才是最没用的那一个,那时候的太子,掌控了宫内的一切,为自己的将来步步为营,可现在他做了皇帝,昔日的城府心机哪儿去了?现在的齐旭,根本就是个贪恋美色,不求上进的昏君。
“是我跟错人了?”静姝走下台阶,忽然一软跌坐下来,华丽的裙摆如莲瓣层层绽开,这样的衣衫在她身上才是相得益彰。宋静姝的容颜倾国倾城,可国在哪儿城在哪儿,她不过是在一个男人膝下苟延残喘。
她想到了齐晦,想到了那玉树临风的朔亲王,她隐约知道一些朝廷的事,皇帝和庞峻都防备着齐晦谋反篡位,果然那才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男人,湘湘便是跟了他。
是她们跟了不同的男人,才走上这不同的路?
这样的话,若是对湘湘说,她一定会摇头否认。如曦娘,活得自在潇洒,齐晦虽是她的弟弟,可她从没指望依靠齐晦什么。沈嫣在遇到世峰之前,也努力摆脱了悔婚的阴影,也许旁人看来二十岁的姑娘不嫁人,活得不幸福,可她自有一番人生乐趣,遇到世峰,也是她自身足够好,才能遇上更好的人。
而齐晦所爱的,亦是有着坚强内心的湘湘,做娇妻,她会撒娇发脾气,可作为一家女主热,作为她自己,能直面任何困难艰辛。
夜色渐深,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过去,齐晦站在窗下望着月色,王府没有高墙,他眼中的天空无边无际。忽而听见门外有人来,齐晦立刻躺回床上,他是傍晚才感觉到双腿有了力气,但这件事暂时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此刻是下人送来汤药给他,纵然这些都是简府来的可靠之人,齐晦也有他自己的计划。
深宫之中,湘湘自己烧水洗漱,宫女太监虽然多得一件事可以四五个人来做,可湘妃娘娘不要他们服侍,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看紧娘娘。
而看着湘湘手脚麻利地做这些琐碎的事,宫女们闲来开始议论湘湘的出身,这里甚至有人曾经在芙蓉居见到过她,那些憎恨湘湘不顾她们死活的宫女,咒骂湘湘不过是低贱舞娘出身,还不如她们这些宫女。
但都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见湘妃能娴熟地做这些粗活,谁都觉得她是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有些气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湘湘便拥有他们,而那些在皇帝身边莺莺燕燕的美人们,却怎么也装不出这份高贵。
初春的夜晚,还冷得刺骨,湘湘怕屋子里烧炭把自己闷坏,没让寝殿里烧火,好在床上铺了软和的褥子,厚实的被子也足以御寒,她对自己说要好好保重身体,再像前几晚那般彻夜不眠,她的身子早晚会垮了。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