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成大长公主伏在枕上低声哭了一会儿,侍立在外面的嬷嬷和宫女碍于她素日里的积威和好强,都不敢上前来劝。
过了良久,庆成大长公主方才抬起头,双目红肿、面色苍白,却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冷静,一面高声道:“来人。”
便有四名嬷嬷和八名宫女应声上前,恭敬地垂首立在榻前。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缎被子,一面吩咐宫女上前服侍她穿衣起身,一面问着心腹嬷嬷道:“老夫人那边如何了?侯爷房里有什么动静没有?世子爷呢?”
“回公主的话,老夫人昨儿晚上歇得晚,所以还未起身。侯爷今日精神比前几日好上一些,正在用着太医开的药膳。世子爷书房里的灯一宿没熄,今儿天还没亮,世子爷就已经带着侍卫和小厮去了城郊大营了。”
庆成大长公主洗漱完毕,站在当地吩咐宫女取来妃色香云纱盘锦五色绣龙窄褙小袖掩襟短襦和玉色线掐羊皮挑的金油鹅黄银条纱襦裙为她穿上,又在外面罩上一件华丽庄重的朱红色镶金丝线飞凤纹的缂丝面貂皮大袄,便坐在紫檀螭龙喜鹊鹿纹妆台前轻声吩咐嬷嬷为自己梳了一个如意牡丹头,一面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你们做得很对,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怎么好,这事儿千万不能这么贸贸然地惊动她老人家。回头等老夫人醒来用了早膳之后,我再亲自去缓缓的告知老夫人。侯爷和世子爷那里,暂且先不要声张,我自有打算。”
嬷嬷低声应诺,一面捧了首饰匣子来让庆成大长公主挑选首饰。
她看了又看,方才选了一套雕着莲纹祥云的十二两重的金丝髻头面,示意嬷嬷为自己戴好,一面低声道:“即刻吩咐人入宫递牌子,就说我要进宫给太后和淑太妃请安。”
一旁就有一名打扮利落的宫女低声应诺之后,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安排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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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二的上午巳初一刻(约是现在的九点十五分左右)时,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藏蓝色粗布褂子的冯婆子从赵姨娘的房里走了出来,脚下飞快的走到了内院二门上的角门旁,就见两个小厮守在那里正在说笑。
那两个小厮倒也是个眼尖的,远远地看到冯婆子走来,认得她素来出手颇为大方,便都嘻嘻笑着打着招呼道:“冯大娘,您怎么来了?可是要回家?”
冯婆子也笑了笑,道:“小猴儿崽子们倒是嘴滑,这大晌午的,还没干完活,我回什么家?是赵姨娘的娘家嫂子和侄女要来看她,所以吩咐了我来接接。”
她说着,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抛给了这两个小厮道:“这是姨娘赏我的蜜饯,还没来得及吃,正好,。”
那两个小厮嘻嘻笑着接了过来,当下就打开纸包来吃了起来。
冯婆子在角门处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估摸着赵金氏也该到了,便和两个小厮商量道:“一会儿姨娘的嫂子来,想是会带着姨娘的侄女一块儿。人家大姑娘家脸皮薄,你们两个一会儿可别死劲儿盯着人家看,不然大娘我可是没办法和姨娘交差!”
那两个小厮连连点头应了,一面笑道:“您老人家放心,一会儿若是姨奶奶的嫂子和侄女到了,我们两一定把眼睛都往地上瞧,绝不会偷看一眼的!”
冯婆子闻言便笑道:“那大娘就多谢你们了。”一面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十几个大钱塞给了他们俩,笑道:“大冷天的,你们站在这儿守门也不容易。这是姨娘赏给你们打酒吃的。”
两小厮倒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接过了铜板,眼看着迎面有一个打扮富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年轻小媳妇和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便冲着冯婆子点了点头,背过了身子去。
赵金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和闺女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见到门口两个背对着自己的小厮倒也不意外,就见冯婆子早迎了上来,口内笑道:“给舅奶奶请安,舅奶奶和两位少奶奶、姑娘快请进,我们姨娘盼了一上午了。”
冯婆子一面陪着笑脸一面把这四人迎进了内院。
一行人一面走,冯婆子一面笑问道:“舅奶奶可是坐车来的?”
赵金氏手里捏着一方闪色芝麻花销金帕子,一面夸张地“哎呦”了一声道:“坐车?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外面这雇一辆车足足要用上一百个大钱,我们哪来的这个闲钱呦!都是我们家当家的,去外面雇了两顶小轿子和四个轿夫,我才带着媳妇闺女坐上来了。这轿子可比坐车便宜多了!你是在这府里当差、眼里见得看得都是大富贵,不知道我们这些在外面讨生活的人的艰难呦!”
冯婆子嘴上敷衍地应道,一面偷眼打量着赵金氏这一身富贵的打扮,暗暗鄙弃她每次来都要哭穷。
只见她穿着绛红色的小灰鼠皮袄子,下面系着一条缃色的撒花皮裙,光华锃亮的圆髻上抹了香味浓郁的头油、戴着一副五两金子的头面,白皙丰腴的双手上戴着一对赤金纽丝纹手镯,身材丰腴,圆盘面,五官稍显寻常,可一双眼睛却极为出彩,细长的眸子闪动间似有锐光,一瞧便是个精明之人。
一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赵姨娘的房门前,穿着桃红小袄豆绿裙子的小丫鬟红妞笑盈盈地给四人请了安,一面掀了帘子请她们进去。
赵金氏带着媳妇和闺女进了屋,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