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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在各方面配合下,两大生命科学研究院各有几位滥用职权的院士受到了法律惩警。而徐栩和杜瑾虽一道被监理部诉诸于法,但最终还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
至于这背后是谁的功劳,徐栩一清二楚,但半个字都没有对杜瑾提。
审理结束后杜瑾依旧要回天狼星去,但在离开之前,他让徐栩陪他去了个地方。那是一处安静的公墓,杜瑾在一排排墓碑中找了片刻,带着徐栩走到了其中一块前。三维照片上,神采飞扬的青年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一双湛蓝的眸子宛如纤尘不染的春日晴空。
杜瑾抬手在相片上摩挲片刻,缓缓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刹那间,徐栩愣住了。
“我随母亲姓。她被我父亲,和那个女人逼得得了抑郁症,他们侵吞了她从家人那里继承到的丰厚遗产,说她疯了,就把她撵出了家门,骗我说她只是去医院住院治疗。我母亲最后贫病交加地死在寒冬腊月里、死在我根本不知道的角落,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报复他们。……后来,我父亲和继母受不了破产的打击,竟然双双自杀了,留下这个从小就喜欢我、依赖我的孩子……在法律上,我就是他最后的监护人了。但是我没有要他,我给他留了一笔钱,然后把他送到了孤儿院。”杜瑾双目湿润,“在当时,我认为我的做法并没有不对,如果让这个孩子跟着我长大,我并不能保证,能全心全意地好好照顾他,不去计较上一代的那些事……但是,谁又能确切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呢?”
徐栩轻声道:“难怪……那时候,你明明很关心他,一开始坚决要他退出实验,后来又叮嘱我们一定要对他多加照顾,但是自己却从来不在他醒着的时候去看他。”
“……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那段日子里,诺兰也曾一次一次地期盼过哥哥的到来,但最终也只是失望罢了。他的哥哥只会在夜深人静他陷入熟睡时才会悄悄进入病房给他掖掖被子,但始终没有走到他面前去,也不可能成为他期盼的爱人。
只是,随着诺兰生命的消逝,杜瑾对生命的热情似乎也燃烧殆尽了。他选择了最不适合终老的方式来度过余生,从前徐栩不理解,但现在他明白了。并不是谁欠了谁,但却做不到问心无愧,换做是他只怕也无法在尘世喧嚣中继续待下去了。
这场风波渐渐淡去,徐栩依旧在研究院埋头做研究。但是他像是得了神经性头痛的毛病,经常一不注意就疼得死去活来,除了物理治疗没有别的好办法,吃药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后遗症,更何况徐栩这些症状本就是过量服药和长期郁结引起的。所以再一次看见他服用镇定型精神药剂时,南枫非常不顾形象地冲过去打翻了药瓶,没等徐栩发火,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就站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徐栩当场就给吓住了,这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平时要多开朗有多开朗要多脱线又多脱线,怎么这一嗓子嚎起来,眼睛就成了关不住的水龙头呢。他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南枫:“干什么干什么,这还哭上了——还哭?!我袖子都给你哭湿了!”
南枫抽抽搭搭地说:“老师您不吃……嗝儿……药了,我就……嗝儿……不哭了……”
徐栩被这湿漉漉的大型金毛犬抱着大腿一顿乱蹭,满脑袋黑线道:“不吃我睡不着,还做噩梦……”一看南枫嘴巴一撇,他连忙投降:“行行行,不吃了!”
南枫抽抽鼻子,“老师你现在就去睡会儿吧,我看着你,要是你做噩梦了,我就把你叫醒。”
徐栩彻底无力了,戳着他脑门子道:“你看着我我怎么睡?滚回去做你的小学算术题去!”
南枫嗷嗷嗷地抱着女王大腿简直要跪舔,好一番丧权辱国之后终于换得不用做算术题只要交十份实验报告的从轻处置,抹抹脸上横七竖八的泪道子,吐着舌头跑回去了。徐栩望着他背影失笑:“啧,年轻就是好啊……”
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榕树下,宣徵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这一幕。一低头看看自己被完全包裹进树荫里的影子,终于确认心底被某种无边的情绪所充斥。
……那种名为嫉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