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有惊无险的大火后,锦荣殿经过几日修整,又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看似没有变化之下,却又好似有些不同,譬如,那每夜准时出现在杜芷书寝殿的重光帝。
杜芷书趴在书案上,下巴枕着手臂,歪着头,一脸探究地看着对面正批阅奏折的重光帝。已经一个时辰了,两人在屋子里一句话没有说,重光帝一直专注于手中的奏章,好似这里和他的宣政殿没有任何区别。
起初杜芷书也只是随手翻看着那些已经被她看完了的话本子,可最后实在无聊得紧,又愈发有了困意,原本坐着的身子渐渐变成趴着,盯着书本的眼睛渐渐转向重光帝,而后,却有了另一个乐趣。
以前她总觉着陛下冷冽,看不出喜怒,在陛下面前她多是低着头,很少与他直视,难得面对面,便是剑拔弩张...今日难得这般静静看着他,才觉着他也并非那么可怕,专注于奏折的模样在烛光下显得很是柔和,脸上时不时有些微表情:偶尔看见他眉头微微蹙起,杜芷书便会猜测奏章里可是有些棘手的事情?突然地眉头舒展,定是有喜悦的消息;若眯眼,应是起了愤怒……
看得专注,杜芷书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姿态,人越趴越低,好似软了背上的脊梁骨似的,而手肘却一不小心碰翻了烛台,一声动响后,触不及防的,两人视线对上。
相视了一会儿,杜芷书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这才发觉打翻的是烛台,烛台的外罩滚落,而里头的煤油洒出,烛火渐渐小范围地蔓延开来。
杜芷书一惊,手忙脚乱地从桌上取过一本书,便弯下腰用书本几下重重地扑打地面,书本的纸张蘸了煤油,火星一点就着,杜芷书吓得将书本脱手,跌坐在地上喘着大气。
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眼前,只见茶水从她前头上方倒下,往火苗上浇去,而后黑靴抬起,在零星的火苗处重重踩了几脚,火苗顺势而灭。
重光帝的动作不紧不慢,杜芷书长舒口气,却听见上头传来一声讥笑:“终于知道皇后的住所为何会走水了。”
“上回不是臣妾,不过是值夜的宫女一时没注意罢了……”杜芷书抬头辩解,却是微微皱了皱鼻子,刚才受了惊吓没太注意,此时才觉出淡淡的药膏味。
还没细想,就听重光帝继续说着:“嗯,都说奴才随主子性子,倒是不假。”
瞧见重光帝挑眉嘲讽的模样,杜芷书瞬间气闷,赌气地不想与他再说话,只瘪了瘪嘴。
重光帝伸出右手:“怎么,起不来了?”
杜芷书抿着唇,似憋了口气,重重站起身,奈何没注意到自己此时正蹲在桌角处,当脑袋撞上桌角时,那一瞬疼得眼泪直流,只张大着嘴,失了言语。
重光帝脸色霎变,拉过杜芷书,用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原本已经撞懵了的杜芷书,突然感觉到头上再一次的疼痛,已顾不得形象,本能地尖叫出声:“疼,轻点。”
“不揉开,明天还会疼。”重光帝说着,不顾杜芷书哀嚎,又用力按捏了几下,气急:“你这个样子,没个人看着还真是不行。”
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杜芷书咬着下唇,一句话不说。
重光帝收回手,看着杜芷书这个模样,道:“怎么,疼傻了?”
杜芷书回复平日淡然谨慎的表情,慢慢说着:“陛下好生奇怪,既然让臣妾禁足静思己过,为何又来搅了臣妾的反省。”
重光帝看了眼杜芷书,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着继续翻阅奏折,半晌才道:“朕的书房走水了。”
杜芷书扯了扯嘴角,这个理由还真是蹩脚,刚也不知谁因为走水嘲笑了她!
“那陛下可以去辰和殿、兴庆宫、清芷阁,还有流华宫和柔福宫也有人等着伺候陛下,尹姐姐那更有能陪着陛下说话的人,不似臣妾总让陛下觉着碍眼。”
“皇后的房间窗口正好能瞧见月亮。”重光帝没有抬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杜芷书往窗口看去,还真能瞧见一轮明月,莫非其他宫里竟没有一间屋子能瞧见月亮么?再说,陛下一晚上也不曾抬头看过月亮。
“可是,臣妾还在禁足中。”
“朕知道,朕并没有让皇后出锦荣殿。”
“臣妾,臣妾这一个月习惯了早睡,这个时辰,已觉困顿得很。”
重光帝仍是没有抬头,继续道:“皇后可以先休息,不必等朕,朕只是喜欢这间屋子,向皇后借着一用罢了,不会打搅皇后。”
杜芷书看着完全没有想好好正视她的重光帝,叹息一声,这里是大梁后宫,是陛下的后宫,陛下去哪儿都是可以,她又能再说什么!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妥协地和衣躺着,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索性将整个人猛进被窝中,闷久了,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又将头露了出来,开始数着星星,这是阿娘教导的对付失眠的方式。
从一颗星星数到了第三百七十二颗星星,才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心声竟说出了口,变成困顿时的喃喃自语:“三百七十三、三百七十四......三百七......”
声音渐渐消失,重光帝才是抬头,看了眼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杜芷书,才是起身慢慢走近。坐在杜芷书床头,看着她的容颜出神,想伸手触摸,却又愣住,这张脸他梦了许多年,是他的美梦,也是他的噩梦,曾从不敢奢求,却总也忘不掉......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以前或许是朕错了方法,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