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邱悬壶背诵完了所有的四十七张单方。
姬澄澈闭起眼睛沉默半晌,才低声问道:“从腊月二十四日起,余下单方开出的全部是保胎药?”
“对,是这样。”邱悬壶想了想,审慎措辞道:“但令堂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曾经受伤且命悬一线的事从当日的单方推断应该确凿无疑。只是不知为何,从第二天起又变成了固气暖宫益气升提的药。”
“因为……因为……”姬澄澈的声音沙哑而微微哽咽,竟是在竭尽全力克制自己激荡的情绪,缓缓说道:“第二天我娘亲就醒了。”
邱悬壶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轻轻一叹。
“没有人能强迫她,除了她自己。”
姬澄澈的眼睛徐徐溢出一滴热泪,喃喃道:“她宁可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我,将我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邱悬壶默默地颔首,喟叹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姬澄澈睁开眼睛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向邱悬壶展颜一笑道:“你说,我该不该查下去,该不该为她报仇雪恨?”
“该。”邱悬壶毫无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不管是谁,不管是为什么试图掩盖真相,我都会一查到底!”
姬澄澈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也许公道不在当下,但我会还当下一个公道!”
邱悬壶热血上涌,脱口问道:“殿下,我还能做些什么?”
姬澄澈已走到门口,闻言停住脚步道:“邱兄,去北荒吧。那里的龙族亟需高明的医者。我相信,你在冰原之上会寻找到新的乐趣。”
邱悬壶愕然道:“去北荒?”
姬澄澈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在北荒生活过好些年,那里并不是野蛮荒芜之地,也有我的好朋友,我的兄弟姐妹,我保证他们一定会非常欢迎你的到来。”
邱悬壶踌躇道:“可我没想过要跑到万里之外去,为龙族人治病。”
姬澄澈静静看着他道:“我母亲是魔族公主,为了救她令尊尽心竭力毫无保留。我猜除了父皇的命令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在令尊心目中她并非魔族公主,而只是个需要救护的病人吧。”
邱悬壶神思恍惚久久无语,姬澄澈走出门外,说道:“马车就在巷外等候,想去哪里只管告诉敖将军即可。”
邱悬壶如梦初醒,抱拳一礼道:“多谢指点,殿下,我们就此别过。”
姬澄澈站在院门口,向邱悬壶躬身还礼,随即飘然而去。
他走出小巷复行一段,汪柔牵着坐骑在后安静跟随。
今晚的月色很好,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塘里闪烁着玉色的光芒,好似天上的明月化身千万洒照四方。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姬澄澈就这样一步步从下关走回上城,又依山而行步向上林苑。
他的心境出奇地冷静清醒,将邱悬壶背诵的四十七张单方从头到尾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再复述了一遍。
线索逐渐浮出水面。
尽管邱悬壶也无从得知当时的真相,更不晓得谁人下蛊暗害母亲,但至少姬澄澈知道了一件事情——十六年前的腊月二十三日,母亲受了极重的内伤。
当时她应在宫内,这点很好查,甚至无需动用天合盟的力量。
以母亲彼时的修为,父皇又同在宫中,谁能伤得了她,而且连施毒手又下蛊暗害?
姬澄澈的脸色越来越冷,他急于探寻那一天在宫中发生的故事。但是有谁能够告诉自己真相到底是什么?
起居注!
他的眸光霍地一闪,有了决定。
不觉人已来到上林苑外,只见路边站着一个年轻道士似乎正在等候自己。
姬澄澈停住步履,目光望向那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毕恭毕敬地向他施礼道:“天道宫弟子度法拜见八殿下。”
姬澄澈倨傲地待他施礼完毕,微微颔首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不敢,小道奉天波师伯之命特来向八殿下递送请柬。”
度法道士从大袖里取出一封请柬,双手呈送到姬澄澈的面前。
姬澄澈漫不经心地瞟了眼道:“天太黑,我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度法道士也不恼怒,微微一笑道:“三天后天波师伯将在天道宫举行收徒仪式,特邀请八殿下前往观礼。”
姬澄澈不以为然道:“他收徒弟为何要请我去?如果天道教的每位道长收徒,本殿下都必须前往观礼,恐怕每日不眠不休也来不及。”
度法道士道:“殿下说笑了。只是天波师伯新收的这位弟子稍有些特别,他是来自北荒龙族的少年名叫屠岸。天波师叔知晓八殿下曾在冰原驻留经年,故而特意邀约,还请您务必赏光。”
“屠岸?”姬澄澈怔了怔,想起了一个人,“屠龙的儿子?”
“正是。”
姬澄澈一言不发从度法道士的手里取过请柬,打开来扫了眼,口中轻轻吹出一缕罡气。
“啵”的声请柬爆碎,在夜风里飘散得无影无踪。
度法道士微露怒色道:“八殿下,这是敝教的请柬——”
“请你转告天波真人请柬我已收到,届时一定会到场观礼。”
姬澄澈说完之后一拂袍袖更不旁顾度法道士,径自步入上林苑中。
度法道士目视姬澄澈的背影,紧紧咬牙强忍住怒火,这魔族少年居然狂妄如斯,居然连天道教的请柬也敢吹爆成粉。
汪柔跟在姬澄